许琛拿着夏翊清的衣服走到床前,说:“别太难过了,你再醒醒觉,可要我帮你穿衣?”
夏翊清回过神来,连忙下床接过衣服退到一边,眼神却一直跟随着正在整理床铺的许琛。
许琛背对着他,说道:“这般盯着我作甚?真要我伺候你穿衣?”
“大将军莫不是背后也长了眼睛?”夏翊清收了眼神,开始穿衣。
许琛依旧在整理床铺,说道:“我若不能感觉到身后动静,战场上怕是要……要危险了。”
夏翊清不再说话,穿好衣服后便去梳洗了。待他收拾妥当回转,却见许琛坐在椅子上闭目休息,一手拄头,眉间倦意颇深。不知怎的,夏翊清竟想起那时在江宁府地牢里,许琛强忍疼痛陪他审犯人时的模样。
夏翊清静静地看着许琛,心中不由得担心起来————距离许琛被炸伤已然过去一年,可他依旧很瘦,这次回来后眉间的疲惫也一直未曾褪去,而现在这个时辰,他本该在出晨功才对。
军报说得轻描淡写,院里的消息也都正常,许琛那每月一封的家书也都毫无破绽。北疆的风难道真的那般烈?有孙白薇在军中,竟也没能让他养好?
“知白。”夏翊清轻声唤道。
“唔……”许琛缓缓睁开眼,愣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收拾好了?那便走罢。”
“时间还早。”夏翊清扯了个谎,“我还有些累,你再陪我歇一会儿。”
许琛起身,拉着夏翊清坐到榻上,道:“只能再歇半个时辰,不然该失礼了。”
“好。”夏翊清靠在许琛怀中不再出声,待听到许琛平稳的呼吸声后,才小心翼翼地坐起来,给许琛搭上薄被。他看起来太累了,哪怕让他多睡半个时辰也是好的。
虽是以日易月,但国丧之仪依旧是熬人的。
八月二十七日,大敛,帝成服。
九月八日,小祥,帝行奠,释衰服。二十日,大祥,帝释服。二十一,择定山陵,制陵名曰永乾。二十三日,禫除。二十七日,翰林学士院及两府定谥,曰圣文英武德孝皇帝,庙号宪宗。
十月二十四,灵驾发引,群臣肃穆。新帝被那从未见过的阵仗吓到哭泣不止,皇太后与寭王在新帝身旁低声劝慰。如今仲渊权势最大的三人,站在先帝灵驾之后,竟真有了些母慈子孝,长兄如父的温情。
宪宗在位二十三年,将仲渊从濒临灭国的险地之中拉将出来,政通人和,更盛前朝。夏祌这一生,无愧于他“开宇”的年号,未来史书评判,他注定是个优秀的帝王,毋庸置疑的中兴之君。
而后,皇太后懿旨,天家名讳去“清”一字,内外避字不避音。翰林学士院拟定,两府核准,天家与太后用印,御诏,次年改元为“太康”。
有司请,皇太后制令称「吾」,处分公事画准用「允」;寭王制令称「予」,处分公事画准用「诺」。
皇太后携天家朔望临朝紫宸殿,天家位左,太后位右。常朝由寭王主持,隔日临垂拱殿。特赐寭王坐而论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
内外命妇依旧制,各改尊称,皇太后移居寿康宫,皇太妃移居寿慈宫,先帝嫔御,凡有所出,恩养禁中;凡无所处,迁居延福宫。
寭王的辅政生涯,是以三道红折开始的。
「北疆玄狼部一夜之间侵占边塞六城。」
「南凉、南赵、吴国、淳燕联合出兵,八十万大军压境。」
「西域依耐、渠勒、蒲卢、龟兹共同起事,二十五万大军正朝边境突来。」
两府虽为国朝中枢,但办公环境着实不算好,案卷奏疏颇多,十数位官员挤在一处,平日里也便罢了,如今名为“辅政”实则掌权的寭王也日日在这拥挤屋室中同吃同喝,连个单独的房间都没有,实在不像样子。因寭王坚决不入勤政殿,太后便命人将勤政殿旁廊间贯通,称“宣政处”,做为寭王日常处理政务之所。
三道红折此刻正放在宣政处寭王案前,下方站着的大小官员都低头不语。
夏翊清双唇轻启,只说了一个字:“打。”
“大王三思,”御史中丞方崎出列,“南境只有五十万兵,西域也只有十多万,如今西南两境敌军加起来已过百万,更遑论还有北疆。若是三线开战,恐怕顾此失彼啊!”
夏翊清没有理会方崎,转而问冯墨儒:“冯相,兵部的库存够支撑多久?”
冯墨儒躬身道:“四线开战,可用三年。”
夏翊清又问:“户部的钱粮可够?”
甘崇回话:“足够。”
“那就打。”夏翊清的语气十分坚定,“兵力几何,如何用兵,不必御史台操心,我仲渊武将还未死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