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随磕头道:“是,下官遵旨。”
夏翊清起身:“回京之后你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我想你心中清楚。我虽然觉得可惜,但我不会为你求情,因为那些百姓是无辜的,天灾躲不过,可你还给他们带去了人祸。”
“下官明白。”
夏翊清扶起了曹随:“你如果第一天不给我送钱,如果在我们到达棣州之前好好安抚灾民而不是找人给我们演戏,我或许真的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可你做得太过分了,我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夏翊清故意停顿片刻,才说,“新任刑部尚书姓盛,叫盛弥,我相信他见到你,一定会有很多话要问你。”
“盛……县令……”
听到盛弥的名字,曹随愣在了原地,夏翊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不多说了,一会儿自会有人跟着你回去拿钱,我相信你明白该怎么做。”
夏翊清说完就离开了房间,等他关上房门之后,许琛走到他身边:“好一招攻心计啊。”
夏翊清看向许琛:“你怎的没去看灾民?”
“田诚华吓得都要不知如何迈步了,我便让平留和纪寒跟去查看一番。”许琛又道,“而且我怕你这边出事。”
夏翊清叹了口气:“让他发泄一下罢。”
许琛看轻声问道:“怎么了?”
夏翊清拉着许琛坐到廊下,说道:“小叔跟我说过,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曹随原本是想做个好官的,也真的做过一段时间的好官,可最终还是走歪了。”
许琛:“人总会在一些关键的时间点,作出一些自以为正确的决定,然后再自我合理化自己的选择,于是一错再错。”
夏翊清看向许琛:“这话定然不是你想出来的。”
许琛笑道:“管它是谁说的呢?有道理不就行了吗?”
“也对。”夏翊清长出了一口气,“我想快些巡视完回京,耶兰公主已然启程,我怕事情有变,在京中我消息也更灵通些。”
“都依你。”许琛沉默片刻,说道,“竟真要将公主嫁过来,那公主比永嘉还小些,便要背井离乡,困于一方皇城之中了。下令出征的是皇帝,前线打仗的是士兵,仗打输了,却要把公主送到仲渊来,她一个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又做错了什么?要赔上一生际遇。”
“所以我很钦佩姑母。”夏翊清感叹道,“她敢走出后宫,与男子一样在战场上厮杀拼命,她是仲渊百年来第一名女将军。”
“其实……”许琛犹豫片刻,缓缓道来,“母亲当年并非自愿,母亲的生母是先帝的章贞贵妃韩氏,永业三十三年五月,章贞贵妃薨,同年九月,礼部尚书韩秉病逝,仅四十七岁,韩秉身后有五子二女,不仅五子屡试不第,就连外嫁二女的夫家也不在朝中。”
夏翊清自然明白这其中并未说明的话,国朝皆知,镇安昴长公主及笄之岁单枪匹马奔赴草原,初战便捷,在军中立住了威望。长公主生于永业十八年四月,到三十三年四月,刚好及笄。
“是……先帝做的。”夏翊清轻声道。
许琛点头,说:“章贞贵妃一句话,让母亲奔波这数年,也让韩氏一族无缘朝堂。”
“什么话?”
“若为男,当辅陛下。”许琛轻叹一声,接着说道,“母亲说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先皇,又想着章贞贵妃那句话,便直接跑到前线去,左不过就是一条性命罢了,没想到她竟真打出了一番军功。可终究还是与先帝离了心,她至今未曾原谅先帝,也不曾原谅天家。天家让母亲多年不能有所出,那年上元节之事,再加上小叔的秘密,还有……天家登极前派人杀了沈家所有人。对母亲来说,天家伤了她的孩子,害了她最好朋友的家人,害了她丈夫的弟弟,又让她这些年过得这么艰难……母亲虽不说,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恨,也明白她的孤独。父亲兄长皆是如此,若非嫁于父亲,她心中只会更苦。”
夏翊清感慨道:“帝王无情,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二人又说了些旁的,待曹随冷静下来后便返回了葳蕤院。
次日,保州官衙内,夏翊清率先开口道:“我们来的路上已去过庇护所了,顾知州这些日子辛苦,想来是连年都没有过好。”
顾攸:“下官不敢。辛苦的是百姓,在这种情况下过年,他们才艰难。”
“我听说除夕那晚知州是同灾民一起过的?”夏翊清问。
顾攸点了点头:“是,我孤身一人,往年除夕也都是跟家里的厮儿们一起过,今年同这几个县的灾民一起过,反倒更有些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