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察觉到小叔方才那话背后没有说明的意思————他当年并非求生心切,而是想死得名正言顺。所以那时的小叔,大概是已寒透了心,于生死无所求了。
许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兀自笑了起来。
定远公微微叹气:“他小时候总是这样,是遇到子隽之后才……”
许箐连忙摆手打断:“我那是自己想通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我把你这话告诉子隽?”
“亲哥!你别害我行不行?”许箐翻了个白眼,转而摸了摸许琛的头,温柔安慰道,“没事,不用担心。”
定远公收起了戏谑,问道:“你今儿怎的想起说这些事了?”
“我是来多谢三嫂,我的毒已经清干净了。”
“真的?”长公主问。
许箐点头:“是,我今儿吃了最后一副药。”
长公主松了口气:“既然你的毒解了,我也就放心了,总算是没有白白害了一条性命。”
许箐在桌下轻轻拍了一下许琛的腿,然后面色如常地对长公主说:“三嫂,你的毒确实没害了我,但后来夏祌用它杀了恭敏贵妃。”
“那岂不是四郎也中了毒?”长公主惊道。
许箐说:“我的毒是他解的,他一直跟泽兰学医术,对自己的身世也很了解,自然也知道身体里的毒是怎么来的,所以言清的事我也没有瞒他。”
定远公:“他既知道了自己生母被杀的真相,还要那般对着他的生父,也是难为他了。难怪他中毒之后都不肯在宫中休养,他这次中毒,该不会也是……?”
许箐摇头:“这次确实是淑妃所为。”
之后许箐又将淑妃与西楚之事粗略讲述一番,直到敲过更漏方才离开公府。
九月二十二,尚书内省传出旨意:
魏苒勾结前朝外族,戕害皇嗣,陷害妃嫔,惑乱宫闱,着褫夺封号,赐死。
魏苒的证词交与刑部,做为魏拓案的佐证。与此同时,刑部派往江宁府的官员在晚屏山观音庙加盖的小耳房中找到一枚魏拓发妻亲手制作的纽襻,至此,江宁府一案也算是有了物证,加之赤霄院已审出魏拓家中仆役的口供,魏拓雇人刺杀朝廷官员、皇家亲族和亲王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不久后,两府诏书自中书传出。
魏拓罢去一切官职差遣,枭首示众。
魏氏三族以内全部赐死,六族流千里,九族为奴,永不赎籍。
这一日散朝后,天家特意将夏翊清召至勤政殿。免了夏翊清的请安行礼,赐座之后还特意让陈福奉上茶点:“朕记得你小时候爱吃绿茶酥,今儿正好膳房送了些来。”
“谢主上。”夏翊清却并未去动那糕点,“主上恕罪,臣最近胃口欠佳,太医说让臣要少吃些糕点果子。”
“怎么回事?”天家关切问道,“看你一直恹恹的,是还没恢复吗?”
夏翊清点头:“自醒来之后,臣一直觉得身上不爽利。如今天气渐冷,就更觉精神不济了。”
天家见夏翊清说话有气无力,面色寡淡,不由得锁紧眉头:“你这身子可得调养好了才行。”
“谢主上关心,太医说臣这是胎中带来的,调了这些年也没见好。”夏翊清稍稍拢了一下公服的袖子,“臣近来也读了些医书,都说胎中弱症是很难调理的,大抵也就这样了。”
天家盯着夏翊清呆愣片刻,良久,才继续道:“小小年纪,怎的这般丧气?不过是弱症而已,总会调养好的。定远公幼时也是体弱多病,可如今却是我仲渊保境卫国的大元帅。”
夏翊清低声说:“许公英勇,臣自然无法比。”
“翊儿,你这又是哪里来的话?”
夏翊清垂首沉默。
“我是你的爹爹,跟爹爹要说实话。”
夏翊清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看向天家:“父亲,儿虽是恭敏贵妃亲子,却未曾与她见上一面。只因我身体里这一半从恭敏贵妃身上继承来的血脉,他们就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天家看着夏翊清比旁人略浅一些的瞳色,不由得想到了那个有着同样瞳色的女子,一时心中感慨万千。他缓缓说道:“翊儿,这些年难为你了。”
“父亲,”夏翊清又低下了头,“这次我虽伤了身子,但终归是侥幸偷得半条性命。从前在宫里时就有人想杀我,出宫后也有人想杀我,我实在不知在魏氏之后还会面对哪些人,我现在只想在府里待着,每日里看些医书就好了。”
“你是皇子,你不能怯懦。”天家见夏翊清垂首不言,又稍稍缓和语气,继续说道,“翊儿,你要足够强大,才能挡住要害你的人。”
夏翊清沉默良久,点头道:“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