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在替自己遮掩的这件事上,没有人比小灯子更熟练了。沈长青变出的“仿人”毕竟不具备有真正属于人的思想,遇事只能做简单的应对,就会说那么几句常用的词儿,少不得小灯子这个机灵鬼代为“传达圣意”。
似乎是听到了门里传来话别的动静,正逗马的百里墨最先耐不住,丢了草梗,索性从外将门推开,低声催促:“陛下,若被打更的经过撞见可就麻烦了,快走吧!”
“朕走了——”周粥也不再耽搁,松了她的手,走到门外冲她挥挥胳膊道别,“小姨你快回去吧!”
“王爷万安,回见。”百里墨语调轻快,冲周琼一笑,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
随着“砰”一声轻响,门就被他顺手关上,视线彻底隔绝。于是周粥收回目光,正要转身坐进马车,却见沈长青隔着马车几步立在那儿,还盯着门里的方向不动,双眉微敛,不由奇怪。
“沈长青?你看什么呢?”她下意识也扭头看过去,普普通通一扇门罢了。
将清气从双目中撤去,沈长青若有所思地与周粥对视片刻,最终只是抿着唇一摇头:“没什么,走吧。”
“行,先走一段吧。”
这哪里是“没什么”的样子?周粥当然不信,但思及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故而追问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点点头,被坐在车辕上的燕无二握住胳膊,跳上了马车,钻进车厢坐稳。
几人此行的地位与分工从一开始的站位就很明确。燕无二坐在车辕上,自觉充当了马车夫,唐子玉、百里墨各乘一马,在前引路。
周粥其实也很想看沈长青在月色下骑着高头大马向自己走来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但也不知是不是马对醋味特别敏感,总之没有一匹肯让他近身的,于是顺理成章的,这人便也只能选择坐马车了。
“哎,沈侍君的命就是好,可以和陛下同坐,不像咱们带路的带路,赶车的赶车……都是工具人呐。”百里墨性子顽劣,说起风凉话来连自己都不放过,“你说是吧,燕统领?”
燕统领不想理他并对着他高高举起了马鞭——
“驾!”
一声低喝,马鞭落下,一行人的队伍装模作样地在夜色中走了一段,竟不是直接走的下山路,反而是往山林的更深处而去。
王府别院中有一处高阁,视野极好,掌事女官碧水送周琼手中接回远望筒,有些不解:“王爷,陛下他们怎么不下山,反而越走越深了?”
“这是防着人呢。”周琼负手冷笑,穿过高阁的风扬起她鬓边的一缕发,“进了密林中再绕上一圈,谁能还盯得住他们真正的去向?”
“您是说……”
“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之前把崇州案直接交由刑部复核,也就是个障眼法。”尽管那队车马已经在夜色中彻底模糊,周琼还是眯着眼望着那个方向,“小丫头这是长大了,沉得住气了。”
跟在周琼身边多年,碧水立刻想到了什么,手在脖前比划出个动作,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她身边只有几个人,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然而她话未说完,就因周琼侧首横来的冰冷目光噤了声。
“在外人眼中,陛下可还住在本王的别院。若她此时出事,百年之后本王在史官笔下也只能是个篡位小人——本王要的是名正言顺。”
“是奴婢一时糊涂!”碧水忙敛眸垂首,顿了片刻,才又问道,“那要不要通知那边的人早做准备?”
“这风一会儿该就停了,鸽房里养的那么多鸽子也好久没放出去飞过,该闷坏了。”周琼抬手,浅笑着将被风拂乱的碎发勾回耳后,眼神却依旧是冷的,“做事不干净,为一个庸碌无为的知州惹出这许多麻烦,若还善不好后……本王不留废物,明白吗?”
碧水神色一凛:“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嗯,顺便也给家里捎一句,该处理的别留下痕迹,小心驶得万年船。”
“奴婢会的。”
“天不早了,回去吧。”周琼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下楼前最后往了一眼马车进入山林的方向。
若当年的小丫头最后没有长大,哪怕只是假意,她这个疼爱外甥女的小姨也算是当了一辈子的真戏来演。只可惜,天不全人愿……
“此处山势有清气汇集,就在这儿吧。”月光透过密林的枝桠筛落零星的光点,沈长青掀开帘子,叫停了马车。
燕无二应声勒马,跳下车辕,返身伸手想将周粥接,却被跃下的沈长青面无表情地挡开:“她在里头呆着就行。你也坐回去。”
话毕,沈长青也不理吃瘪的燕无二表情有多尴尬,又侧头对前面的两个人道:“你们两个靠近一点,到传送阵的范围以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