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们讨论的对象转移到了他母亲的身上,少年抬起头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想要找到这些诬蔑她的人。
只是在抬头一瞬间,少年人的眼中清明逐渐被迷茫取代,他找不到谩骂诬蔑之人,又似乎每个人都在谩骂声中。
却在人群的角落中,少年的目光触及到了一个人,如灰雾般的眸子再次聚焦,他动了动唇,最终发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低下头,额前的碎发也正好遮掩住自己。
自父亲没有再回过家后,母亲的面容明显苍老了许多,就连身体都每况愈下,整日吃药保命。
他看见母亲等待着他回京的喜色在一瞬间变得惊慌和不安。
面圣,问罪,入狱,封府,进京的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他怎么都不肯认罪。
他坐在牢狱之中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封封相关证据的信传进宫,皇上还会视而不见,反而降了他的罪。
少年从小住在山中,很少与外界的人接触,就连山下的百姓也大都心思淳朴,他不懂官场的权势,暗箭和弯绕。
后来他在狱中带了许久,见了许多人。
终于明白,有些人不能动,有些人只是一个棋子,有的行为只是为了安抚民心敷衍了事,也就他一人当了真。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在狱中过完一生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程府被封,不准任何人出入,他母亲整日忧愁,一病不起深陷昏迷。
少年慌了。
低下了一向骄傲的头颅,求着他们能不能宽宏大量网开一面,能不能让他出去看一眼……
什么罪,他都认。
“能不能……”
“不能。”
……
他母亲终究是没撑过去。
认了罪,接下来便是等待秋后问斩了。
忘了是哪日,或许他们那群人真真正正地触碰到了皇上的利益,把手伸进了后宫,皇上大怒,正好借着他找的证据将人一网打尽。
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他是清白的。
少年走出牢狱,跪着谢恩。
回到了满门丧葬的程府。
路上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说他不孝。
说他克父母。
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办个案还把自己办进去了。
说他……好多好多。
多到记不清了……
***
窗外雨丝倾斜,飘进来许多,泛起阵阵凉意,祝为错起身将窗子关上。
一声响,程绥晏从回忆里抽身,看着女孩还在桌前吃着东西,轻笑出声。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祝为错错愕抬头,她看他沉默了那么长时间,以为是拒绝了。
程绥晏敛目抿了一口茶水,笑着用简简单单几句话概括了一遍。
他说得轻松,祝为错听得也简单,却总感觉当年不止如此。
至少要比他口中说出来的要严重。
她不知道说什么,也很少安慰人。
于是她想了想,换了公筷夹起了本来要进自己肚子里的最后一块糯米甜藕放在了他碗中。
“呐,你吃。”
程绥晏有些出乎意料地看了她一眼。
“很甜。”祝为错在他不解的目光下硬生生地多加了一句。
程绥晏凝视着她,好半晌才扬起眉笑笑,拿起筷子尝一了口,甜味在舌尖泛滥,将方才悠远的回忆冲淡了。
他轻瞥了一眼对方嘴角残留的糖浆,手指动了动,最终停留在原地。
他弯着眸子,略有深意地点了点头,“确实,很甜。”
祝为错被他深邃的目光看得脸热,抿了抿唇,尝到一丝甜味,反应过来后连忙拿起帕子擦了擦。
云泽郡主觉得丢人,连筷子都放下了,皱着眉头恼怒地看他,“不许看了。”
程绥晏没同她计较,看她不吃了问道,“吃饱了?”
祝姑娘整理好仪容,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吃了那么久,也算是彻底把前几天没怎么好好吃得饭补了回来。
“吃好了我就送你回家。”
程绥晏走到她身边,将两串糖葫芦塞到了她手中,将人拉了起来。
祝为错已经吃饱了,吃不下另外东西,但不妨碍她拿在手里看着心情好。
两串鲜红的山楂,外皮用一层透明的糖衣包裹着,闻起来就是一股淡淡的甜味。
程绥晏撑着伞带人上了,今日天气降得厉害,旁边盯着糖葫芦能看半天女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马车跑起来带起窗帘,阵阵冷风顺势也钻了进来,掀起了女孩额前的碎发。
祝为错也被冻得一激灵。
程绥晏转头,女孩不知冷热,依旧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
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了一件黑色的披风摊开,无奈道:“怎么不穿厚点。”
“我也没想到今天下午会那么冷......”祝为错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披风上,还没来得及问他哪来的披风,身子一斜就朝男人那边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