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车的颜色也是黑色,和他本人一样刻板无趣。
也许是性格使然,宋西川的车开得很稳,他把车载空调打开,关紧窗户,淅淅沥沥的雨声便被隔绝在外,车内像是形成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只有我和宋西川。
当周边安静下来,灯光不再闪烁,才开始回味起宋西川和我说的每一句话。
特别是那句——这几年,我也哭过很多次。
哦,原来他竟然也会哭啊。
他哭什么?是在祭奠死去的爱情,还是在怀念我这个人?
不管是哪种理由,都立不住脚跟。当初的分手是他提的,我没有挽留,但并不意味着他有资格后悔,他如果想用这种话来博取我的同情,当然是行不通的。
“何知,你现在住在哪里?”
思绪被打断,我嗯了声才答道:“......我住在西宛路26号。”
宋西川好像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应和着:“老地方啊。”
“对,我不喜欢搬家,”我顿了顿,“而且我身上也没有很多钱。”
宋西川这次依然沉默了很久,久到眼前的红灯变成了绿灯,直到踩下油门才再开口。
“今天你倒是愿意直接和我说了。”
“今天?”
“二零一七年一月十四,今天,”宋西川重复了一遍,“其实也挺好的。”
“好什么?”我更摸不着头脑了。
宋西川依旧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只自顾自问:“为什么不搬走,留在那里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我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那只是一套普通的房子,从两个人住变成了一个人住,配套的用具少了一半,衣柜里的空间变得更加宽敞,除此之外,”我轻笑道,“也没什么不同吧。”
我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在说,那间房子当初是我和他一起租一起住的,分手之后他提着个行李箱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把他的日用品全都丢进垃圾桶。
这间我和他住了三年、充满了回忆的房子,每每看到一些熟悉的锅碗瓢盆,熟悉的淋浴间,熟悉的床时,不免觉得可惜和难过。
回忆像丛生的杂草。
而我居然自虐般在这里又住了六年。
他当然会奇怪。
我没等他回应,便又说:“因为当时走的人是你,不是我。房子是我们一起租的,你没有留下来的意思,所以我就没搬。住哪里不是住?”
宋西川沉默片刻,应下:“也是。”
他话音落下,我们就没再开口,空气凝滞得如一块油脂,粘腻而让人不适,我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先挑开话题。
“你呢,你现在住在哪里?”
宋西川目视前方,端正着身子开车,抽空回我:“东庄路99号2幢。”
“啊,挺远的。”
不仅离我家远,离这酒吧也远,大雨天不好开车,车胎容易打滑,雨水不停冲刷车前玻璃,雨刮器都显得力不从心。
这么远的路,他还执意要亲自开车送我回家,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的用意是什么?
要说他只是出于好心,顺路送一下前任回家,打死我都不信,更何况他前边儿还刚说他自己头疼......
啊,对了,他说自己头疼!
“我想......”
“你不会——”
几乎是同时开口,都不由地一愣,话音戛然而止。我偏过头去看他,他没看我,但我瞧见他轻轻歪了歪头。
我说:“你先说吧。”
宋西川却说:“没什么好说的,你说吧。”
我也不再推辞,“我刚刚想问,你说你头疼,你不会是酒驾吧?”
“你觉得有可能?”宋西川反问,“我不会让你坐喝了酒的人开的车,我得对你的生命安全负责。”
“......没喝酒啊,”我轻声嘟嚷着,随口问道,“那你为什么头疼?你生病了?”
“我没生病,何知,倒是你,”车正好行驶到红灯前,他宋西川踩下刹车,偏过头,正正对上我的视线,“应该去医院瞧瞧。”
他是在拿我取笑吧。
我问他头疼是不是生病了,他却反过来堵我的话,还明里暗里讽刺我脑子有病,这是做什么?巴不得我疯了得了吗?
有些控制不住,大脑仿佛抽筋,话稀里糊涂就从我嘴里蹦了出来:“我没病我健康得很,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生什么病了,然后就那样死掉?”
“......我不希望你生病,”宋西川的声音像是研磨许久而出的粉末,“我当然不会这样想。”
“那你以后就不要说这些词,不吉利,”我怔了怔,“不对,没有以后,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爸妈从小就不爱管我,我多数时间是跟着爷爷奶奶过的。
老人家迷信,总觉得小孩儿嘴里不能说那些不吉利的词,像死、生病等之类的话,倘若一不小心说出口,就要呸呸呸三声吐掉,当作自己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