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西川的腿还未完全康复前,何知已经回去继续接受治疗。宋西川看得出何知有些不太乐意,但并未做过多纠结,仍旧是医生怎么交代就怎么做。
可在宋西川终于能够正常地下地走路,靠在病床上的何知就对站着的宋西川投出了惊天炸弹。
起初何知只是在讲他的病情,医生说他最近的情况已经稳定很多,肿瘤的大小控制得不错,最近也没有扩散的迹象,主要还是集中在右肝。
宋西川听了,心里压着的石头可算是被搬走一些。他自然是开心的,并且鼓励何知积极进行治疗。
哪知何知下一句就是:“我已经把房子退租了。”
“退租?”
宋西川拧眉,要是是何知认为自己剩下的日子都会在医院度过,因此退租了,那大可不必,要是缺钱,宋西川可以替他垫上,总不能说让何知除了医院就再无别的去处。
“我不想继续治疗了,”何知全然是轻描淡写地在说,“我要出院。”
何知用的是“要”,而不是“想”。即使宋西川阻止他,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这个决定,这个他思来想去许久最终做下的决定。
果真,如何知预料的那般,宋西川沉下脸,变得十分严肃,“告诉我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何知如是说,“很早之前就想过自己不继续治疗会怎样,一直到前阵子出了车祸,那瞬间死亡的念头盖过了一切,平息下来后对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你,我又在想自己这几个月来究竟做了什么,然后发现什么都没做。”
“你在治病,”宋西川不认可何知的想法,“你这叫做什么都没做吗?”
何知摇头,自顾自又说起来:“住院期间,我送走了隔壁床位的老人,他是癌症晚期,因为化疗的过程太痛苦,他有一次和我说,他不想治了,但是家里人不让,她们希望他好好活着。”
何知说到这里,话便卡在喉头,尝试几次都难以出口。他抠着手指,良久,抬眼对宋西川说:“可他不觉得他是在好好活着。”
宋西川哑然,他发现自己此时对上何知坦然平静的视线,就失去了所有言语的能力。
“家人赋予的期望,有时候会成为支撑你活下去的动力。但在极端条件下,这就不是动力,而是一种恐怖的压迫,”何知自嘲地笑了笑,“但还好,父母现在围着小妹团团转,暂时顾及不到我,但他们迟早会知道的,那么那个时候,他们说不定也会逼我,但他们的想法影响不了我,可是你的会……
“所以你呢?你也会希望我如此痛苦地活下去吗?”
病房里悄然无声,何知在等宋西川给他一个回答,等上多久都没关系。
宋西川站在病床边看着何知,许多纠结的、撕裂的、难捱的情感在脸上一闪而过,他的手按在病床一旁的栏杆上,收紧又松开,最后吐出一口气,视线落回何知脸上时,已然不再冰冷。
他告诉何知。
“我希望你活着,”人不可摆脱自己的私欲,“但我尊重你所有的想法。”
何知的视线重新落回床上,过了很久才轻声说:“谢谢你,宋西川。”
“西川。”宋西川纠正道。
何知就笑了:“好,西川。”
宋西川知道何知不是在开玩笑,也明白自己无法去修改对方的想法,为了不让此时的气氛过于尴尬,他只能没话找话:“那么出院后,你想做什么?”
“我想......”何知盯着窗外,那窗帘在他眼前飘乎,他发了个短暂的呆,“我想去旅行。”
说完后,又继续陷入缄默。
旅行啊。宋西川想,他知道的,就算何知不说,他也该是知道的。
他欠何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如果当时他的意志力能再坚定一点,或许就能在梦中停留更长的时间,把这个美好如花的梦完成得更好,而不是留下那种结局。
但与此同时,他更无法接受自己所处多月的地方竟然只是自己的臆想,自己的一厢情愿。明明一切都是那般真实......
“比起整日被困在病房里,生时没日没夜在工作,担心投诉,快要死了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很悲哀吗?”回过头,何知的眼睛中充溢着久违的光彩,“怎么样,宋西川,你想和我一起去旅行吗?你答应过我的。”
宋西川的情绪还未完全抽离出来,冷不丁被何知这么一问,他皱了皱眉,下意识便反问道:“我答应过你?”
“你答应过——”何知起了个兴高采烈的头,突兀地又半段中裂,他眨了眨眼,愣怔中才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因而语气不受控制地低落下去,“哦不是,你没有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