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同事寒暄几句,再添些祝福的话,陆陆续续便散了,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继续兢兢业业。
等待医院通知的这几天,我的生活都在照常运转,没有任何的奇怪与不适。
癌症好像离我很近,又离我很远了。他不止是一个网络上经常看到的名词,现在也是一个真真切切走进我身体里的东西,不免让人有些担忧。
但比起让他作为悬挂在头上的一把随时会降落的剑,或许他提前插至我面前,会好受得多,也安心得多。
等到医院正式通知住院时间,我挑了个合适的日子选择入院,办理好手续,宋西川一路陪我到病房,帮忙安顿,听主治医生交代具体事项。
宋西川拿手机备忘录,详细地记录了好几面,我和他就不一样了,全靠耳听,最后只记住了关键要点——后天开始进行为期两天的全面检查,注意饮食和情绪。
等医生离开病房,我戳了戳宋西川:“手机给我看看。”
他没有半分别扭地递给我,我定睛一瞧,啧啧,宋西川的打字速度可真快。
“果然是有经验的人。”我夸他。
宋西川却摇头:“没那么复杂,比起之前,现在要注意的东西算是少的。”
“有多复杂?”我问。
他睥我一眼,“又不是什么有趣事情,非这么好奇?”
我辩驳道:“毕竟也是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那不是曾经,”宋西川纠正道,“是未来。”
“反正都是我。”
我耸耸肩,倒觉得这没什么区别。
牛角尖钻过就完了,也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其中,再说什么他不是我,我不是他的话也很无趣。
说我是何知的未来没错,说我是何知的过去也没错。因为没人知道我所处的位置究竟是他轴线的延伸,还是一个完全崭新的时间线。
又或者,根本就不是一根线呢。
没再辩解。我拉开病房的窗帘,推开窗户,一支树枝竟歪斜地横插进来,几片绿叶随其晃动而掉落在瓷砖上。
我探出头,发现这棵树长得十分茂盛,而我的病房在三楼,较为低矮,不听话的树枝便伸到我面前,像是殷勤的讨好。
远处传来女孩的笑声,我循声望去,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坐在喷泉池旁,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一个男人蹲在她身边,估计是她的父亲。
看着那人的背影,我莫名觉得眼熟,是在哪儿见过呢——
“何知,”一只手按上我的肩膀,思绪被打断,宋西川投递来询问的目光,“这一节枝干,要不要折掉?”
“嗯?为什么?”我不理解宋西川的用意,“这不是长得好好的吗?”
宋西川偏头,与我对视,似乎在思考该不该和我说这个问题。
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可不像是宋西川,干脆果决不才是他么。我有点不耐烦,催促他“快说”,他这才愿意开口。
“因为你以前说,嫌下雨刮风时那树枝一直碰撞刮擦玻璃,声音让人烦躁,睡不好觉。”
宋西川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我愣神在他认真的神色中,下一秒反而问出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他在医院住了多久?”
能住到体会四季轮转,体会冬春交替吗,体会那万般恶劣的天气,和永远单调的、充斥着消毒水味和仪器声音的空间。
仿佛是心有灵犀,宋西川很快回答:“两三个月,年底入院,隔年就到春天了。”
“春天了啊,”我呢喃着,突然大起声来,“等到明年春天,我肯定已经痊愈了!”
“用不着那么久,”宋西川被我逗笑,“在你今年过生日前,应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的生日在九月底,那么距离现在还剩......
“一个多月。”我笑了笑。
他又开始揉弄我的头发,酥酥麻麻的触感荡漾开来,“别担心,小手术而已。”
我不担心。我想说。
但我看到他的视线在说话间直直落在窗外的景色时,看到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时,看到他半掩的眼皮时,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不是怕我担心,而是变相说给自己听的吧。
我想我该给他想要的安慰我的机会,而不是反问他“你不会是紧张我吧”,要是我乖乖接受他的安慰,应该更能让他感到满足。
“你陪着我,我是不会怕的。”
宋西川“嗯”了一声,再次安静下来。
清晰地听见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不觉得刺耳,反倒觉得舒适,远处后花园里喷泉边上的麻花辫女孩已经不见了,可能是跑去别的地方玩了。
“我刚刚还想问你,”收回视线,我说,“疾病会让人变得焦躁么,为什么他听到那些声音会觉得烦躁,是他让你折断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