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实在是——
太过信赖人生经验了。
“人死不能复生”是‘普通人类’的认知经验,三河将她自己当作了世人的一部分。
可她不是——他和三河都不是。
Dio收起了笔记本,靠在了沙发上,小酌着红酒,下巴微微扬了扬,示意三河美穗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他将重塑她的认知,使她面对‘真实’——他会安抚她的迷茫与忧虑。
他终将成为她的友人。
“来吧,我愿意给你讲这个睡前故事。”
他低声讲述起了1880年的英国伦敦,那个多雨并弥漫着雾气的城市,讲起了那条存在于他记忆中的食尸鬼街。
——他对他的罪恶毫无保留,复述起了自己百年前的贪欲与恶念,他贪婪的父亲、早逝的母亲、那段耻辱的童年,他对权力的向往,他觊觎的乔斯达家族的财富与地位。
房间里的壁炉燃烧着规整的木料,室内只有燃烧的噼啪声和吸血鬼低沉平缓的叙述。三河为自己披上了又软又薄毯子,窝在沙发里,认真听着他讲述他过去的人生。
——她等待的正是这个故事。
Dio和乔斯达的血统,恶人与绅士,野心勃勃的帝王和正义的波纹使者:绅士献出生命,恶人深埋海底,吸血鬼在大西洋深处的耻辱蛰伏。
Dio是一位很棒的讲述者,他甚至能很清晰的描述出那个时代的世俗伦理与文化环境,听着听着,三河的心跳逐渐加快,脑袋产生了一阵阵轰鸣。
她抓着薄毯,猛然喘了一口气。
因为她意识到了一个对她而言——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
——
“轰隆————”
电光乍闪,雷声骤然划过大地。
——埃及的雨季到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秋雨,埃及是个全境干燥少雨的国家,开罗却属于地中海与热带沙漠气候的过度:降雨即是新生。
窗外的雨声逐渐变大,雨水打在地上与建筑物上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室内木柴燃烧的爆裂声。
而此时三河在想的是——
这个世界——
如此合理而缜密的历史与发展——
真的是由‘濒死’的她虚构出的吗?
——为什么这不可能是真实、严谨的世界呢?
她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思维的误区。
这里——
如此切实的历史——
——绝对是真实的。
不知不觉间,眼泪就从三河的脸颊滑落了下来,她张着嘴,因为过于震惊而没什么表情,却无声的掉着眼泪。
“你在哭吗?”
Dio站了起来,走到了三河的面前,弯下腰,用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拇指摩擦着三河的脸颊,抬起了她的头。
三河的眼睛闪着泪光,比任何一颗精心打磨的钻石都透亮。
她的哭泣比窗外带来生机的雨更令人动容。
Dio的目光带着审视,心下一沉。
“你在为乔斯达家族落泪吗?”
三河依旧掉着眼泪,吸了吸鼻子。
她抓住了Dio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像手足无措的孩子那样滑下了沙发,跪坐在了地上。
她的双肩在颤抖,却摇着头。
她终于开了口:“我明明是——”
“太高兴了呀。”
她的眼里仍挂着泪,却扬起了笑容。
是的,她终于可以肯定了——
这并不是她的幻想——恶人的过去,美妙的替身,这一切的历史缜密而符合逻辑,不可能是她的妄想。
——多么精彩啊。
——人性的弱点与残缺、恶人的自私与虚荣,这些经久不衰的负面词汇交织着迪奥·布兰度的一生。
“你是乔斯达家族悲痛的开端,就像……命运一样。”
她注视着吸血鬼那张优异的面孔,叹息着感叹了一声。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水汽顺着风飘进了室内,淋湿了一小片窗台。
三河依旧不像样的跪坐在地上。
在乔斯达家族的故事里,Dio是个十恶不赦混蛋。
‘——那我又是什么?’
她询问着自己。
‘我何以再次拥有新生?’
‘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该去何处寻找答案?’
三河美穗觉得寒颤,觉得未来一片空虚。
沉默着的高大吸血鬼终于行动了——他伸出了双臂,拥抱着年轻少女的肩膀,拎小猫一样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让她靠在了沙发上,又耐心的拿过毯子,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他的怀抱并没有温度,动作却十分温和,薄毯又轻又软。
他用手指梳理着三河脸颊旁的碎发。
因为几乎是拥抱着对方,他的胸腔贴着三河的耳朵——很安静,三河没有听见他的心跳。
她突然意识到,吸血鬼本来就是没有心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