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入睡前的东方仗助迷迷糊糊的觉得:假如把人比做薯片,三河美穗一定是最脆最薄的一片。
(七)
几天后,矢安宫重清的失踪却让整个杜王町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的父母并不知道他已经死去了。
三河曾见过那名葡萄丘的二年级生,东方仗助的朋友们经过仗助家门口时,她曾在二楼窗口向他们挥手打过招呼。
仗助很难过,三河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并没有多少同理心。
因为和某些日式RPG游戏一样,这个世界是有“天堂”的。
——胖重死去的那天,三河美穗亲眼目睹了那种人类无法目睹的奇妙景象:杜王町的上空,魂魄像雾气一样没入云海,逝者的灵魂在升空中升华。
生命拥抱时间,自然接纳生灵,与其说是人类死去,不如说是灵魂抛弃躯壳,人类长眠,意识常存,世间的杂质在□□的消亡中消失,只剩下了毫无重量的魂魄,唯心主义的‘天命论’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他仍是‘存在’着的。
东方仗助并不知道这些。
但作为三河自认为的‘附庸’,他是被三河偏爱着的。
——青少年的性格非常有趣。自从十七八岁之后,他们就显露出了固执与倔强,不仅心口不一,甚至不愿落泪,正义与信念萦绕在他们心中,所见即所得。
因此少年人的悲伤总是格外令人动容。
三河认为安抚‘附庸’是她的责任。
“仗助,仗助。”
三河美穗呼唤着沉默的东方仗助。
“不要难过了。”
她轻声安慰着面前的青年人。
“胖重只是上天堂了而已。”
天堂……
听着这个词,东方仗助有些惘然。
基督徒们喜欢用这个词语彼此安慰勉励,但逝去的友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这样想着,东方仗助却突然呆愣了片刻。
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三河是不一样的。
她不是教徒,没有信仰,是个自称‘唯物主义者’的替身使者,她的能力奇特又异常。
而此刻她的语气非常认真。
果然——三河再次对那句话进行了补充。
“我的意思是……他只是没有身体了而已。”
她换了个措辞:
“他是存在的。”
(八)
东方仗助仍坐在椅子上,呆呆注视着三河。
他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他只是感到太不可置信了。
三河美穗蹲了下来,缓缓跪坐在地上,把头靠在了青少年的膝盖上。
她注视着面前的东方仗助,目光像农场主观察着羊羔。
“如果让时间回到一天前,你能够阻止朋友的死亡吗,仗助君?”
三河的询问很真诚,把东方仗助完全放在了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上。但她的语气有一种“脱离人类”的邪性,仿佛把替身使者们的人生当作了剧情和剧本。
下一刻——
真正的‘邪性’展现在了东方仗助的面前。
在三河美穗询问他同时,他骤然听见了狂风刮过玻璃的嘎吱声——
风声很响。
杜王町是海滨小镇,秋季很少吹这样的大风,这种骤变的气象非常奇异。
与此同时,仗助发现风声有些奇怪。
他抬起了头。
——风根本不是吹向室内的。
东方仗助凝视着窗户,猛然瞪大了眼睛。
这是由室内吹向窗外的气流——
“大气循环”是自然界的客观事实、是亚里士多德的符合论真理观、是人类认知的约定俗成:水平面,风从高压吹向低压——这是常识。
但此刻的窗外,有什么猝然改变了。
杜王町的夜色一向很美,1999年的小镇不存在光污染这一说法,星星稀疏的夜晚,天空呈现着幽幽的黑蓝色,像是刚刚从碎石中敲出的蓝方石。
这是杜王町的一隅,也是只属于东方仗助童年和故乡的颜色。
可是现在——
窗外熟悉的天空在后退。
东方仗助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仿佛身处于风暴的中心,站立在平静的风暴眼内,在他的窗外,混乱的不是热带气旋,而是时间。
持续的‘规则’被倏然打破了。
星河在倒转,云层在逆风中向后飘动,街上的行人在后退,他们表情定格在了永恒的上一秒,车辆向后逆行,司机却毫无知觉,夜晚枝头的倦鸟重新振翅飞向天空,没有人能意识到这一刻发生了什么——夕阳初升,太阳从日落处重新升起了。
——已经过去的‘昨天’被重启了。
像是倒转磁带,不断退却的时间对三河而言只是按下了正确的按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