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 她亲眼瞧着晅曜拉着她过了溪水涧,转过了清心涧,又踏过了锁云台——她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晅曜的家该不会在琼山禁地里吧?
黎丹姝可没忘兰华是如何被逐出琼山的。她正是带着海连雾闯了琼山后山引出大祸, 方才被逐。黎丹姝做事向来小心, 她虽猜到兰华被逐的关键原故应当是“引出大祸”, 而非只是闯入禁地——但她前脚才应了始无要做琼山弟子, 如今师徒礼都未行,她就跟着晅曜违反了琼山门规, 也有些太不将琼山放在眼里了。
黎丹姝说了要做始无的徒弟, 便是想着要长长久久地与晅曜在一处。在她看来, 既要长久,有些锋芒任性便需得收一收, 以免平添麻烦,懊悔不及。
所以她停下了脚步, 望着晅曜说:“晅曜,我觉得,我也不是很想去你的家。”
晅曜闻言回头,他漂亮的眼睛里有些困惑不解:“为什么?”
黎丹姝指了指他们刚刚跨过去的界碑,提醒道:“你身后是禁地。”
晅曜看了看那块石碑,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恍悟道:“你是觉得远了些吗?路确实有些长,我想让大家都看看你,所以用了走的。”
顿了顿,他询问着黎丹姝的意思:“你要是觉着累,我背你走吧。”
晅曜在琼山的地位超然,琼山将他保护得太好,以致他遇见了黎丹姝才学会了忍让。在琼山从不知何为“禁忌”的晅曜,自然不明白黎丹姝为何会“禁地”却步。
在他看来,禁地没什么不能去的,他想让黎丹姝见一见他的家,同她分享他生长的地方,这事又没碍着什么人,那也不该有人会来说道。
黎丹姝了解他,所以在他问出那句话后,便放弃再解释了。
她想,她或许也过于谨慎了。
这里是琼山,是晅曜的家,是他最能恣意纵情的地方。在外时,他已经为他收敛了许多任性脾气,那在他的家,她为什么不能大胆一点,陪他恣意呢?
她喜欢这轮太阳,不也正是喜欢他的随性快意、灿灿生辉吗?
晅曜可以为她慎微,她自然也可以为晅曜不去想那么多。
晅曜想带她去见他的家,她就去见他的家好了。即便真触犯了门规——她加上始无,还诓不过李萱吗?最多被罚整理藏经阁便是了。
黎丹姝看进晅曜的眼睛里去,看见了他的紧张、他的落寞。
晅曜握着她的手,喉结滚动,艰难道:“如果你反悔了——”
黎丹姝握紧了他的手,她仰头说:“我随口一提的,你说得对,我只是有些累了。”
她向晅曜伸出手,含着笑意道:“那你背我吧?”
晅曜凝视着她。
笑意从他的眼中溢满他的唇角,他高兴地将黎丹姝抱了起来,要不是黎丹姝叫了起来,他可能要抱着她,就在这禁地边缘转起圆圈——
好在黎丹姝叫了。
他勉强按耐住兴奋,背身弯下腰去,同黎丹姝介绍:“过了界碑,便都算是我的家了,大家见到你,一定都会很高兴。”
黎丹姝被他小心翼翼地背起,头搁在他的肩上,她好奇问:“后山禁地,如今还住着人吗?”
晅曜说:“没有人住。”
黎丹姝听着古怪,没有人住的话,那晅曜想要谁来看她?
这个问题,当晅曜拉着她,真的跨过了那座标着“后山禁地”的界碑后,黎丹姝很快便见到了答案。
晅曜说的大家,是这后山一草一木,山风水涧。
界碑之后的世界几乎被彭拜的灵力充满,行走其中,那灵力几乎凝成了虚白色的雾,轻柔地覆在人的面上,带来这整片后山的窃窃私语。
如今她已有内丹,也不知是否因着这内丹是晅曜的缘故,这些灵力包裹着她,令她竟如沐在温泉中般舒适。同样是灵力斐然,不同于三池于她灵脉鞭打的酷烈,此处的灵力将她当做孩子般,温柔轻抚过她每一条受损的灵脉,修补着她曾受过的每一寸伤口。
黎丹姝听见了晅曜跨过的青草向她致礼,群花为她摇曳。倾盖的大树晃着枝叶,与她打着招呼。溪水在跳跃,山风在鼓舞。所有的声音都被满山的灵力送入了黎丹姝的脑中,正如晅曜所说,他们都在欢迎她。
说实话,她有些惊讶。
自从瑶池陨落,世间灵气大不如前,黎丹姝很少能见到自开灵智的植物。大约是这儿灵力太过充沛,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有了自我的意识。
草木山石的意识朦胧而粗糙,黎丹姝只能勉强辩别出“石头”、“喜欢”、“欢迎”这样的字眼。然而情绪是不需要词句表达的,她被晅曜背着,行走在这据说是琼山最危险的禁地内,感受到的是绵长的喜悦与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