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得是,颜嫣脑海中才冒出这一念头,便有小妖来报。
“大,大大人……不好了!咱们山头上闯入了一只修士,瞧着还挺凶!疯疯癫癫的,谁都拦不住他哇!”
颜嫣揉了揉眉心,唉声长叹:“真是一刻都不让人消停。”
半盏茶工夫后,颜嫣看到了小妖口中那只格外凶的修士,遂细细打量之。
那修士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虽狼狈,却挡不住他格外精致的眉目与俊秀的轮廓,正是销声匿迹十六年之久的付星寒。
付星寒也不曾想到,自己竟会在哀牢山上看见颜嫣。他怔了足有五息,不待颜嫣反应过来,已然跑远,跌跌撞撞闯入密林深处。
此刻的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禁在想,方才看到的定然又是幻觉罢?
近些年来他总莫名其妙看见璃妹,还有从前的那些故人。
那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不断在他眼前晃,是周大幅的丹药起了作用。
彼时,付星寒正站在道路分叉口不知该往何处走。
每条路的尽头都有个颜璃在朝他笑,倏忽间,那些颜璃又都叠加在一起,聚集成同一个,站在正前方,与他招手。
他两眼发直,神色空洞,不自觉迈步向前走……
正当此时,一只潜伏在密林间的蜃张开了血盆巨口,他却不躲不避,毫不犹豫地走入那张巨口之中。
那蜃妖也是万万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般赶着来送死的。
人修于他们这些个山精鬼魅而言,实乃大补之物,只可惜,她早已立下誓不再食人。
那人却非赖着不肯走,蜃自也不会拒绝这块从天而降的肥肉。
粘稠如树脂肪的液体一层一层涌上来,将付星寒紧紧包裹住。
他面上无半点痛苦之意,唇角上扬,笑容闲散惬意,无愧于修仙界八俊之首这一盛名。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梦,这世间从来就没出现过柳月姬。
梦醒后,他不管不顾地与师妹颜璃成了亲,次年春,诞下一女。
璃妹嫌他的姓氏付不如颜好听,吵着闹着要让女儿跟她姓,他也只能笑着答应。
女儿日渐长大,生得玉雪可爱,性子又古灵精怪,在玄天宗称得上是人见人爱。有儿子的师兄姐弟们纷纷抢着来与他们家定娃娃亲,奈何,他一个也瞧不上。
此后又过数载,他携爱女颜嫣一同去凡间历练,在江南小镇恰遇一少年。
少年名唤谢玄,乃天生仙骨,他纠缠数月,方才将那少年收作弟子。
却不想,颜嫣与谢玄两个年轻人天生不对付,一见面就吵架。
二人打打闹闹几十年,竟也到了要订婚事的那天。
……
待颜嫣找来密林,付星寒魂魄已然被蜃吞食殆尽,只余一副躯壳。
颜嫣见状,眯了眯眼,撸起袖子就要去抽蜃一顿:“叫你乱吃人!叫你乱吃人!人是能随便吃的吗?啊?”
蜃见状,连忙化为人形躲开,同时还不忘替自己争辩。
“我不是故意要吃他的!我也很苦恼啊!是他自己非要冲进我嘴里,陷在那场梦中死活不肯醒,赶都赶不走。”
蜃乃是一种食人魂魄的妖,常出没于哀牢山这等深山老林,杀人无形,修行万年的大妖有偷天换日之神通。
当年仙门用来布阵围剿谢砚之的那只不过千余年修为,便能困住谢砚之,可想而知,万年蜃妖该有何等的神通。
而哀牢山上这只,却是弱鸡中的弱鸡,连场完整的梦都编不出。
平日里也就只能骗骗那些个灵智未开的妖兽,骗人是不可能的,除非那人是个傻子,否则,又怎会陷在她编织的梦里?
颜嫣对此深信不疑,她也曾因好奇让蜃编了一场梦给她玩玩。
结果很是令人震惊,那场梦里连张正常人脸都看不见,一个个的,用歪瓜裂枣来形容都嫌说好听了。
颜嫣垂眸看着被嵌于树脂中的那副空壳子,忍不住在想,付星寒他果真是疯了,才会陷在这种梦里不可自拔。
可这一切都早已与她无关了,除却唏嘘,颜嫣并无他想。
她正要离开此处,又被蜃给喊住。
蜃揉着被她锤得晕乎乎的脑瓜,指向付星寒腰间:“大人,你快看!悬在他腰带上的玉珏可是岚翎大人时常拿在手中把玩的那枚?”
颜嫣心口猛地一跳,当即将裹住付星寒尸身的固体劈开。
那枚碧色玉珏入手微凉,背面有道浅浅的划痕,长约半寸,是颜嫣少不更事时所留下的痕迹。
那时锦羿还十分仗义地替她顶了这桩罪,跪了一晚上搓衣板,腿疼得大半个月都走不了路。
他们二妖也因此奠定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自此以后,不论谁闯了祸,另一人都会拼了命地来替对方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