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裴夏有些怕黑,也怕独自走夜路,年下的缉安司留守只剩廖廖四五十人,处处空荡荡一片寂静,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成平继续埋头公务,裴夏不知从哪里寻摸来个鲁班锁,独自歪在椅子里玩着,每次成平抬眼瞧过来时,都可见裴夏满脸认真在玩那怎么都解不开的鲁班锁……
刻钟轨迹悄无声息下行,似重复着昨日路径,又分明在走向未知的下一刻,不知火去多久,成平终于做完活计搁下笔时。
屋里静得呼吸可闻,那拧转鲁班锁的咯咯哒哒声也消失了,扭头来看,管椅里,此前还兴致勃勃耍鲁班锁耍得认真的人,不知何时已歪在管椅里入了黑沉乡,又因着睡姿别扭,靠近细听时……成平无声笑起来,是有有轻微鼾声绵柔且平缓传入耳朵。
“裴夏?醒醒。”成平拿手背碰碰那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肘,声音放低,似有无尽耐心:“醒醒呐,回去睡了。”
“唔……”裴夏被唤醒,下意识抬手去摸嘴角,睁眼看见成平正看着自己,那摸嘴角的手顺势改为遮住口,恹恹打了个哈欠:“你要回哪里?”
瞧这样子,人是醒了,灵台却尚未清明,成平再度失笑:“当然是回差舍,回差舍再睡,”起身,将搭在那边的外罩御寒披风拿过来:“喏,穿上再出去,仔细给你凉着。”
“唔……”裴夏应声,却没接那披风,揉着眼睛起身,罢,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成平,满是无辜。
成平没忍住,披风搭在臂弯,双手捧住裴夏的脸不轻不重揉了两下:“瞧给你困的,”然后把披风给裴夏穿上,转身往外走,边忍着笑促狭道:“回去还看话本子不看?”
裴夏反应片刻,又被深冬里的夜风一吹,终于听明白成平话中揶揄,小碎步跟上成平,她嘀嘀咕咕为自己辩驳:“我下午是被喊回医工房干活了,搬药材,整器材,很累的好不好,手都被磨破了,不信你看嘛!”
“我看看?”说着,成平接住裴夏递过来的手,就向路边石灯:“哎呀,真的磨破了,磨破一层油皮呢,这要是再晚会儿给我看,它是不是就要长好了呢?哈哈哈哈……”
无情的开怀笑声响在信长的青砖路上,裴夏气得抬手就要捶这讨人厌的家伙,奈何被姓成的撒腿就跑,叫裴夏生生追了一路都没能追上。
裴夏不服输,憋着劲直追成平追到她们住的差舍门口,眼看差一步就能一把抓住这家伙,迈上屋门一级台阶的成平却毫无征兆停下步子。
不出意外,裴夏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一头撞上成平后背,撞了鼻子,眼里顿时起水雾。她捂住鼻子,终于如愿捶了成平后背一拳,只是声音闷闷的:“你做什么突然停下!疼死我了……”
“裴,裴夏。”掀开棉门帘的成平没回头,唤了声身后人。
裴夏捂着鼻子,那股酸楚还没过去:“干嘛!”
“有人找你。”成平一手掀着棉门帘,侧过身子给裴夏让出道路。
裴夏被撞得泪眼汪汪,捂着鼻子一副要跟成平拼命的表情,在成平让出路后,她顺着成平让开的路往屋里看,玩闹的神色顿时不见。
脸沉下来,声音一同,是成平从没听过的冷硬:“你来这里干什么?!”
此刻,她二人的差舍里,唯一的那张小桌前,正坐着位气度不俗的妇人,徐娘半老,迟暮难掩曾经顾盼生辉容,小臂微抬,如削葱根指遥遥一点成平,音容和善:“这位,便是小成公差了罢?”
“我说,你来干什么?!”裴夏的语气带上火药味,上前一步将成平挡在身后。
“……”成平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不大通人事的脑子竟然转得飞快:“我去打些热水来,你们聊。”手掌在裴夏后背轻轻拍了拍,转身离开。
屋子留给裴夏,成平打热水回来,在差舍这边找了个空屋子,和衣躺在光秃秃的炕上,本是想暂时休息休息,因着太过疲惫,不留神竟然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裴夏一脚踢醒。
睁开眼看见熟悉的身影,成平把搭在炕边没脱靴子的脚缩回炕上。
两腿伸直,右脚腕搭在左脚腕,头底下还枕着不知道从哪里寻摸来的枕头,成平两胳膊抱在胸前,声音微哑:“忙完了?”
“我就知道你在这个屋里。”裴夏爬上炕来,把成平往里一挤,在旁边躺下来,冷不丁问:“你喜欢张劲勉?”
厚云已被风吹远,屋里没点灯,只有月华如水,成平彻底睁开眼,却怎么都瞧不清楚屋顶,声音带了笑,似是在掩盖心虚:“怎的突然这样问。”
“我不会看错的,”裴夏道:“差舍目下有那么多空屋子,你为何偏偏来张劲勉曾经住过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