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在周素芜身上的酒酿香味扑面而来,褚放右手仍旧托着半屈在身前的左手,近而稍稍护着心脏附近的伤,说:
“我右脸面瘫,是初袭爵位那年冬天所患,有人对我卧房的火炭动手脚欲取我性命,因我迟睡,炭笼点燃得晚,加上赵歆天不亮就来喊我去念书,及时发现异样,他把我背出屋子放在空地上,这才捡回一条命,仅仅瘫去半边脸,除去这点需要你担待,其它我若哪里不好,你便告诉我,我努力改。”
说着,褚放笑了一下,自嘲又愧疚,说:“你知我此身徒有其表,以后一起过日子,流言蜚语中伤你身心之事不会少,我尽力相护,你……”
“哎呀,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不说出来也行。”周素芜拍拍褚放这副结实的肩膀接住褚放话茬。
顿了顿,她又拍了拍褚放肩膀,觉得这手感非常可以,窃笑着说:“你瞧着这般清瘦,只是那日你赤膊挨廷杖时我见了,嗯,”她捏捏褚放上臂,满意说:“分明挺结实嘛,缘何说话时气息偏虚呢,身上伤很重么?”
褚放半张脸上飞快掠过一抹羞赧笑意,随口说:“逆天改命之事,岂有长久理。这副身子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用知情人士的话来说,她撑破天也活不过四十岁,如今人生已过半,身形可以通过打打招式拳脚保持,无法复原的元气确实正在走向衰弱。她每伤,就如同在一个无法修复的器物上凿一锤子,至于气息,而今的确是虚弱些。
知周素芜不胜酒力,压根没敢让她多饮,结果还是醉了,褚放有伤在身不便把人送回周宅,于是请了周问潼来接。
醉酒的女子躺在客房层层绡纱垂遮后的卧榻上睡得安然,同样是才从别处赴宴回来的周翰林站在屋门外象征性往里瞅一眼,说:“她老老实实睡在你这里。反倒让人省心,既她睡得沉稳,不如就让她在此睡着吧。”
“如此。”褚放没有再客套,似乎对周问潼这般态度毫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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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冬袄春衫,褚放亲自追查的鄱北管威振杀人案相关事宜还没到最后一步,与周素芜的婚期竟然先到了。
婚礼由皇后亲自操持,周素芜从照乾宫出嫁,虽都在说匆忙,慢工细活做了十多年的凤冠霞帔亮相时仍旧羡煞一众女眷,而且红妆十余里,宾相尽人物,风光无两,细琐繁复不行赘述。
皇亲贵戚成亲规矩礼节繁多,同样也够闹腾,不少人想逮着这个机会好好捉弄捉弄平日里最为严肃的随侯,褚放今天格外好说话,在喜宴上被耍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最后也愣是没让那帮人去闹洞房。
待宴散,时间已是子时,新房里,久等不到人归,周素芜让蝉鸣和自己的丫鬟颉芳一起到外面看看,结果一开门发现褚放就坐在门外靠着墙睡觉。
“侯爷,侯爷醒醒!”周素芜拍着肩膀把人唤醒,说:“怎坐这里睡起来了,起来回屋睡。”
说着让蝉鸣颉芳帮忙把人拽起来,结果三个人一起都没能拽动褚放,蝉鸣的耳朵反倒落在褚放手里,褚放揪着小丫头耳朵,像个亲长般轻斥说:“大半夜不睡觉你在这里做什么?”
蝉鸣呼痛,边试图把耳朵挣出来,委屈说:“这不是要来照顾你么,侯爷怎么还倒打一耙?”
褚放坐在地上,仰着头满脸认真说:“小丫头片子要照顾个什么人,你么,你送送饭,传传话,读书识字,再抽空学学女工和做饭就妥,哪个敢让我家小丫头照顾来?看我不削他!”
最怕读书写字的蝉鸣当即就想脚底抹油,结果被褚放拉住。
喝大酒的人真是越说越来劲,扶着墙踉踉跄跄站起来,拉住蝉鸣对在场另外两个人说:“我捡她回来的时候,七八个月大,裹在个破襁褓里,不会坐不会爬,连翻身都不会,我把她拉吧大的,她姓褚哦。”
蝉鸣满脸哭笑不得。
“我知道,她姓褚,”周素芜顺着褚放说话,伸出手说:“夜深了,你跟我进屋,让蝉鸣回去睡觉可好?”
难得见酒后的随侯神思迟缓,反应片刻,理解周素芜之言后褚放松开蝉鸣转而拉住周素芜的手,对蝉鸣说:“回去睡吧,以后再熬夜,不仅罚月钱,糕点果子也都没了。”
蝉鸣:“……”
蝉鸣定然是不放心,怕新夫人一个人照顾不住醉酒的侯爷,于是决定和新认识的颉芳姐姐一起守在门外,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侯爷吐了。
又是好一阵收拾。
话说这褚放醉都醉了,也不知闹什么别扭,听话且配合地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死活不肯躺床上睡,周素芜也拿她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