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哥儿见周围人都在打量自己,下巴一扬,傲慢道:“休拿你们同我比,我父亲乃是望春楼楚先生,我能坐在这里是理所应当,倒是你们手里的请花令才来历可疑,我要让侍从验明你们的身份,要是偷来的就把你们赶出去!”
楚先生?
周围人静了一下,这让柳鱼璃有些心里带慌,莫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却听后面有人噗的一声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狠角儿,原来是位客卿先生。”
人们看过去,是刚刚给外城来的来人解答的那位夫人。
那夫人一身打扮素雅,然识货的人都能看出她挽起的云鬓边斜插的那支玉簪,一般富贵家庭便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更别提她手腕上戴着的同水种玉镯。
而她的话也让人恍然大悟,柳鱼璃拍拍胸口,似被吓到了,道:“好怕怕,我还以为你爹是景先生呢,原来是个替补的先生。”
楚姓哥儿被他一奚落,周围人指指点点,顿时气的脸红耳赤,恨恨坐在那里,不敢再造次。
三楼,宁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旁边白先生也在,后者摇摇头,叹道:“这楚文仪性子还是如此娇纵自傲,楚先生也舍不得管教他,昨儿还特意寻我换这一枚请花令,说想让他家哥儿坐前面一些,好看个清楚,现在一看哪是为了视野好,是为了脸面好看。”
望春楼给了他们四位先生每人三枚请花令,位置都是第一排,可由他们自行处理,而三位客卿先生就只有一枚请花令,位置也靠后。
白先生只有一妻一子在玉周城,用不着三枚,本来想送出去当个人情,楚先生却找上门,求着换一下位置。
白先生看在同是望春楼说书先生的份上就让与了他,结果楚先生换了请花令便走,就嘴上感谢了一下,也不提补价的事,后面的位置价格哪能和前面比,虽白先生不在乎那几个银子,但楚先生这态度却让他感觉不适,只是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宁景神色淡淡,点了一下头,眸中却是暗光一闪,随即隐去。
随着三声磬响钟鸣,漫天花瓣从天降落,飘飘洒洒,飞舞在楼层之间,在座绝大多数都是女子哥儿,被这一幕美得目眩神迷。
而他们也发现,这些花瓣只在半空中飘荡,竟不会落下,似乎被什么牵引着。
阵阵苍茫辉煌的乐声响起,似从传闻中神明所在的古老之地透过时空袭来,瞬间将所有人神思捕获,陷入这乐声之中。
而这时,一道温润庄严的声音响起——
“宁夏五千岁月载,洪荒万历当始出。”
“景盛王朝日月替,唯有华夏恒古存。”
白衣先生不知何时站于台中,长袖曳地,折扇展开半遮于玉色面具前,只余一双明亮如星子般的眼眸凝视着众人。
柳静秋心头一颤,目不转睛盯着他。
那先生目光缓缓移动,与之对上,继续念道。
“静落棋中混沌变,古神劈天洪荒现。”
“秋风横过三族殁,鸿钧合道圣人出。”
“看遍各路纷争涌,巫妖两伤人族兴。”
“我自笑观天地换,只留一袖扫乾坤。”
啪!
说书先生玉扇一合,手中醒木一拍,这一声直落众人心底,“我名景夏,自华夏而来,今幸与诸君共赏,洪荒万历。”
柳静秋愣愣看着台上的人,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依旧感觉如在梦中。
景先生,是宁景,是他的夫君。
宁景有条不紊的讲着故事,台下人的目光随他而动,神思随着他的话语沉入那古老神秘的洪荒世界之中。
仿佛之间,似真的看到,有一地天立地的伟岸巨人,横起一斧劈开这座天地,龙凤麒麟争相登场,又在极度风光后没落退去,仙风道骨的圣人以身合道,紫霄宫中磬鸣钟响,各方风起云涌,接踵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人们从那如梦似幻中醒来,才发现说书已经结束,外面天色已然暗下,楼中彩灯亮起,明如白昼。
白衣先生洒然一礼,在众人回礼中,踱步离去。
柳静秋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下意识起身追去,连柳鱼璃喊他也没有回头。
他一路追至后院,竟无人拦他,左右寻觅,可假山流水,彩纱鲜花,处处美景却不见心中之人的身影。
柳静秋目光一点点移过,走到一处石门之间,这里已经不见侍从侍女的身影,里面是一片玉湖,一处凉亭。
他好像把人跟丢了……
突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牵拉过来,天旋地转后,柳静秋被抵在石墙上,紧紧贴着后面凹凸镂空的石墙纹路。
他目光上移,对上了一双星眸。
那人高大的身影完全将他罩住,圈在双臂间,长长的袖子拖曳在草地上,染了点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