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话,关容翎便也是个沉默的人。
他不说话也好。
我心道听他说话犹如烈火烹油,没什么鲜花着锦,只让人怒气冲冲。
贰、
酉时,极意阁中烛火明明,衬得冀昭额前的汗水都在发亮。
“是了!就是这个道理!”
冀昭一手捏着一把药草,兴冲冲道:“这个蛊确实和这医书中记载的奇毒‘昙香醉’十分相似,说不定这蛊毒中便有它存在。”
我闻言,只颔首道:“所以呢?”
冀昭道:“阁主,这‘昙香醉’是天下第二奇毒,用它的人少,会用它的人更少,它之所以被记载在医书上,便是因为它本来只是一种药,非毒非蛊,乃是治病救人的好药。”
然则这样的药,却在世间有着天下第二奇毒的名号。
我微微眯起眼睛,接过关容翎递来的盒子,揭开一看,不由赞叹唐逸贵重的人品。
我都快忘记的事情,他却记得很清。
——在北地之时,我曾托唐逸为我寻两株远在西域的“天心子”。
实话说,这桩事并不如何重要。不过是我想给他找点麻烦,至于他是否能做到,并不要紧,我亦不看重。
可他偏偏做到了,着实教我惊讶。
或许旁人会因此惭愧于自己的卑鄙心思,我却不会。我只觉得唐逸也是个很称手的人。
只可惜他到底是个曾经的天下第一,我就算想让他效仿飞鹰,成为我忠心耿耿的属下,哪怕他愿意,他妻子也不会愿意,天下人更不会愿意。
江湖啊,也讲究人情世故。虽然以我如今的武功,我想做的事,少有做不成的。
但我谢兰饮归根究底也不是个喜好强人所难的人。
想到或许会有的“千难险阻”,我便歇了心思。
我将盖子重新盖了回去。冀昭还在望着我。
我沉吟片刻,道:“你想要做什么,直说罢。”
冀昭的神情有一些古怪。
他低声问我,似乎想避开关容翎一般:“阁主……您是不是不想治好他身上的蛊毒?”
叁、
这个“他”是谁,我心知肚明。
……
然而,我有些一言难尽。
盖因关容翎就在我面前,冀昭就算把声音压得再低,该听到的话,还是能一字不漏地被关容翎听进去。
他这般问,我着实不明白他究竟想不想要关容翎听到。
我瞥了眼关容翎的神情。
我索然无味:“关你什么事?”
冀昭莫名其妙被我如此回敬,愣了愣,讨好地笑道:“我这不是想着关心关心阁主嘛~”
……
我放下盒子,窝在椅中道:“你好歹是个做师父的人,怎么说话还这么不着调?”
“这……属下也想要着调一点,”冀昭还是在笑,“但阁主是个好人,属下自然也就好说话。”
我挑眉:“我是个好人?”
“阁主怎么不是个好人?”冀昭道,“阁主能收留属下和三娘,就已经是很好的人。”
我道:“我收留你们,只因为三娘帮我做成了事。她杀了张奕,就等同于为我除去了一个敌人。她投之以桃,我报之以李,仅此而已。”
冀昭嘿嘿笑道:“那也是阁主心善,三娘前去北地的时候,那张奕已经是个将死之人,根本就没费什么力气。”
“将死之人?”我奇道,“我离开北地时,张奕还颇有些闲情逸致寻我的麻烦,怎么一段时日不见,他会模样大变?”
冀昭道:“以属下看,他大抵是中了毒。”
……中毒。
我一顿,忽而道:“……是了。”
张奕死了,张潇却直至今日还未有消息。若说他们兄弟二人另有盘算,却不尽然。
张潇已经是个瞎子,但张潇也与魔教炼骨宗颇有“缘分”。
而张潇与张奕是亲兄弟。
所谓“亲兄弟”,如何能让张潇不顾张奕中毒,时至今日更不追究真凶?
——有这样一种可能。
张奕的毒,根本就是张潇所下。
肆、
两位张掌门之间究竟有什么爱恨情仇,我并不在意。
冀昭旁敲侧击许久,到底心满意足地带着令牌离开,临走之际,他将接下来数月的“解药”都交给了我。
冀昭言说这些“解药”能暂时抑制住关容翎身上的蛊毒。
我收下了这些药,目光在关容翎的脸上转了一圈儿。
我不由想,若是我不给关容翎服下这些解药,他会不会就此毒发身亡,了结于这世上?
——我是这般想的,便也如此问了。
关容翎一怔,他反问:“阁主想要我的命吗?”
我冷笑道:“不要你的命,难道要你的人?还是要你的心?”
关容翎便答我:“我的心本来就给了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