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张笺在这京城中能惹不少大臣生厌, 他那利索的嘴皮子倒也厉害, 跟杜如兰相比竟也不落于下风。
杜如兰争辩不得,也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他知这二人都在此,自己讨不了半点好,可他偏生要给俩人找不痛快。
竟是连读书人的颜面都不顾了,不等他们邀请,就掀起衣袍坐在椅子上,挑衅似的说:“杜某不请自来,想来二位大人大度,又非谈的朝廷重事,可以让杜某留下来吧。”
这话真是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了,朝廷重事怎可在隔墙有耳的客栈酒楼里说,又给他们架了一顶高帽,不愿让他留下便是他们小肚鸡肠。
这回就是不留也得留了。
朝术冷漠道:“客气了,杜公子就坐下吧,再让小二拿个杯子上几壶酒便是。”
外人都道是朝术背叛了萧谦行,成了四皇子的走狗,哪怕是杜如兰也不能免俗。
急躁与消息闭塞蒙蔽了他的双眼,别样的心思击垮他的理智,他竟寻不到解脱的法门。
唯有见到朝术蹙眉痛苦的模样,他方能觉出些痛快,仿佛这般就能掩饰心中那对薨了的太子的不忠不义,才能掩盖多余的难堪想法。
朝术不清楚杜如兰百转千回的心思,他只想着该如何将对方送走,且闭嘴不将此事抖落出来,连张笺手中的玉佩都顾不上了。
杜如兰在这,张笺也不好继续方才的话题。若是叫人知道他们有旧情,就怕会有不少自作聪明之人以为朝术是他的软肋而对他不利。
房内一时间沉寂下来。
玄黑圆桌上的下酒菜还有不少,既有洒满红艳艳剁椒的藕片,又有卤香味十足的红亮鸭脖,炸得焦香浓郁的红皮花生也让人食指大动。
刚满上的酒液倒出来是如池水般的清冽,闻着也醇香可口。
他们这般惬意,让杜如兰心中愈发不满。
他仿佛感受不到在场凝滞的气氛一般,自顾自地为在场的人杯中斟满了酒。
“不是要饮酒作乐么,两位大人为何不继续?”杜如兰明知故问。
按理来说太子萧谦行薨了后,京城中的人应当还在禁欲期,但是帝王不提这事,旁人也都装聋作哑,总不能叫人在这大过年的时候还不过一个舒服安逸的好年吧。
年岁就这一遭,忙忙碌碌了许久就是期待一个热闹的年,而不是开火不得只能在大冬天的吃个冷食。
但对萧谦行忠心耿耿之人,禁酒禁荤禁寻欢作乐却是日日都不落的,杜如兰也没有真的要饮酒的意思,倒是没想到朝术竟连装也不装一下。
荤腥饮酒一点都不遮着掩着,一丝悔意敬意也无。
他脸色哐当一下就黑了。
朝术若是知晓杜如兰心中在想什么,恐怕会嗤笑出声。
他可不止对萧谦行没有敬意,还放浪形骸地轻.薄了对方,也不知杜如兰这等以君子自称的人晓得了会不会恨不得将他掐死。
朝术同样对杜如兰也没什么好脸色看,寻思着要不要敲他一个闷棍,让他将今日一事都给忘了。
转头便见他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模样,怕是一棍子下去就得要了对方的命,便只能悻悻放弃这一想法。
杜如兰只觉得浑身恶寒,倒还不知道他方才竟是逃过一劫。
他今日便是存了要打搅张笺朝术二人兴致的心思,也不在乎这两人还谈不谈话,他能不能听得一些隐秘。
若是朝术不顺心了,他也能出一口恶气。
倘若让裴照檐知道了,定会唾弃他无耻小人,幼稚程度同他不相上下。
杜如兰本性一向如此,他并非京城贵女眼中温润如玉的友善公子,而是同样恶劣骄纵的纨绔子弟,不过平日里沽名钓誉,伪装得当罢了。
这酒饮得几人倒沉闷起来,他们说话也说不到一块去,朝术每每说一两句都会叫杜如兰刺回去,久而久之他也不想开口了。
这回张笺长了一个心眼,让店小二上的酒是不醉人的,但滋味颇不错,刚流进味蕾之时有些苦,后面回甘起来,有种绵长的韵味。
朝术吃酒吃得多了,唇瓣上都沾了不少晶亮的水光,只他一抿去,那薄润的唇就更鲜红。
其他人很难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朝术原本就有种魔力在,狠厉无情与美艳柔软的气质奇迹般地杂糅在一起,征服他就像是驯服野兽一般。
任何一个有志向的男人,大抵都会被他这种特质给吸引。
若是爱不得,叫他那漆黑的瞳珠里不得不映下自己的身影也是极好的。
朝术却不作多想,房间里摆放的沙漏在窸窸窣窣地流溢着,时间点点滴滴过去,他就有些急迫了。
且不说回去晚了盯梢之人会怀疑,就连宫中也会落了钥,长时间逗留宫外,那顶头上司绝对会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