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了哪一个环节,都调不出粮仓里的一粒粮。
打仗,打的就是军需供给,眼下已是深秋,其余诸事皆可徐徐图之,唯有军粮半点延误不得,一旦漠北国门大开,中州再如何筹谋都毫无意义。
打蛇七寸,当真是好狠的一招!
张之敬深吸口气,锐利的鹰眼难得现出些许桀骜。
他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敲在肩头,厉声喝道:“中州失火,干系重大,请刑部尚书令,封中州四城,搜查逆犯!”
羽|箭疾驰而出。
箭|簇上凝着冷光,悄无声息地落在浸湿的草皮上。
练了大半个时辰,沈玥已是手臂酸软,额角也冒了汗,滑进眼睛里,有些刺痛。
他没顾得上擦,只是挫败地垂着头,默默地摩挲着弓弦。
萧亦然微微摇头,扯过缰绳,翻身上马,坐到沈玥身后。
“箭与肩齐。”萧亦然握住他持弓的双手,揽过来再度举起。
沈玥的身形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瞬。
萧亦然低声道:“放松。肩背打开。”
萧亦然握着沈玥的手,拉开弓,在他的右肩上敲了一下。
沈玥会意,只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他艰难地拉扯了一下手臂,与身后的人贴地更近几分,整个人像被火燎着了,从耳尖红到了脖颈。
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不自在,四蹄乱刨,发出声声烦躁的嘶鸣。
“陛下,看好了。”
萧亦然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马蹄如雷奔掠疾驰。
沈玥在呼啸的凛风中睁开眼睛,微微偏过头来。
萧亦然只靠双腿稳住战马的方向,扭转了一个极其微妙的角度,便露出草场另一头的靶子,自身后揽着他的双手,目视前方,稳稳地拉开弓。
羽|箭再度脱手而出。
寒光擦着他的鬓边划过,不偏不倚地钉在了靶心。
萧亦然勒住缰绳,稳住马,沈玥心跳地飞快,俏脸被迎面而来疾风吹的通红。
他在这一刹那,听到了箭尖划破露珠,水草破土而出的声音。
“陛下在顾忌什么?”萧亦然握住沈玥的手并未松开,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问。
“我……”沈玥艰难地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萧亦然微微皱眉,很有些不理解他的想法。
小狐狸从不忌惮在他面前表露镇山河的野心,也并不不掩饰筹谋算计的心机,不过只是射个箭,他反倒想起来要藏着掖着了。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萧亦然沉吟片刻,淡淡地说道,“箭锋所向,护国守疆。陛下于骑射一道,不必藏拙。”
萧亦然将缰绳重新塞回沈玥的手里,翻身下马,好整以暇地坐回到看城前的石阶上。
没有身后咄咄逼人的温度,沈玥明显自在了不少,他理顺了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摇摇晃晃地跑了几圈,也跟着下马,坐到了萧亦然的身边。
“我……没有藏拙。”沈玥沉默少倾,抬起头看着他,极为认真地说,“排兵布阵确实是装的,想让仲父多教教我。但是骑射,我是真的学不好。”
萧亦然没说什么,他自有记忆起就被扔到马背上摔打,上手一摸便知道沈玥的斤两。
他亲自传授的箭术,姿势也没有问题,只是不管怎么纠正,沈玥的箭就是够不到靶。
既然不是藏拙,那便是心有芥蒂。
这崽子与他多半是八字不合,没有半点师徒缘分,但凡是他经手的功课,沈玥就没有哪一项是能拿的出手的。
“陛下是天子,骑射学不好也没什么,打仗这种事自有臣等去做。”萧亦然轻轻拍了拍沈玥的肩膀,“横竖骑射之术一年也只在开围行猎时才用上这么几次,陛下若不喜欢,亲政以后一道圣旨废了秋狝,以后也不必再来这南苑了。”
他难得会宽慰人,只是沈玥听了,一颗大脑袋垂地愈发的低。
南苑水草丰盈,入夜后便起了层潮湿的薄雾,拢在草皮上,罩着半燃半灭的篝火。
二人练出了一身的汗,一前一后地走着。
内营的王帐里引了海子的水,烧的滚烫,氤氲着浓郁的热气。
沈玥推开门,便停了脚步,顿在外头。
萧亦然径直走进去,上手拆开腰带,墨色外袍滑落,露出一段修长的脊背。
隔着朦胧的雾。
似乎又清减了些。
背部薄的紧,绷着的线条微微起伏,如墨的长发飘扬落下,挡住了横竖错乱的伤疤。
沈玥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
这可真是……比射箭还要命的事。
他手脚僵硬地掉进水里,整个人皮肤烫的发红。
萧亦然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拉起来,在他脑袋上罩了块浸了凉水的帕子。
沈玥窝在角落里,头也不敢抬,仔细着腕子上不能沾水的红绳,举着右手一个人垂着头闷闷地憋了许久,方才没头没尾地冒出句话:“仲父……你有过失手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