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对着眼前重甲战马的冲锋,什么飞灰浮尘,满腔热血都给吓凉了,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战马生生踩成肉泥。
等回过神儿来,萧亦然一干人等已擦肩而过,冲进了国子监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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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留在太学内未出去凑热闹的儒生不多,大门处已占了多半,零星学子陡然见了这一队来势凶猛的人纵马行凶,惶然侧身避让,未敢阻拦。
国子监祭酒姓金,出身名门,好酒色,恰逢中秋休沐,不知被人从哪个销金窟里拉了来,浑身散着酒气,摇摇晃晃地施了礼,张口还未说话,一个酒嗝就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萧亦然不与他纠缠,勒马驻足,右手握拳举过耳边松开,五指微晃,身后一众家将下马,回身搜寻六堂。
金祭酒被他晾着也不恼,低着头摆弄自己乱七八糟的衣襟,时不时打个嗝,浑身一哆嗦。
不多时,前院一片嘈杂,一众学生跟着涌进来。
袁征被挤在最前头,软甲散开,发髻散乱,脸上还肿了一条檩子,不知是被什么打的。
陆判官家的公子身形单薄,一袭白衣脏污凌乱已认不出本色,紧紧地护在袁征的身后,不让学生们推搡他。
袁征知晓轻重好歹,被学生们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曾还手。
萧亦然没他那么好相与,他上前扬起马鞭,一鞭子抽在袁征的软甲上,斥道:“自己一身武艺还要陆公子相护,我漠北军中何时这样畏缩怕事!旁人打你,你就任由他们打?你是手被打断了还是腿被打折了,就不会还手吗!”
“……”
袁征愣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
身后的学生们没听清这话,金祭酒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眼皮,瞅了一眼这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袁小副将——哎呦……这群学生圣贤诗书都读傻了,踹人两脚也便罢了,怎么能将伤明晃晃的打在脸上?这不是明摆着有理也要矮人三分吗!
这行伍出身的人,就没有不护短的,阎罗血煞这种为了复仇能杀得尸山血海之人尤甚,他要是真计较起来,只怕是眼前这些个学生,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交代在这圣人碑前。
到底是自己手底下的学生,金祭酒不能眼睁睁地坐视不理,只能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瞪着通红的眼睛,摆出一副醉醺醺的腔调:“讲学之所,圣谕碑文在此,何以如此喧闹!”
一学生嚷道:“祭酒!这厮来我太学欺辱飞白,我等同窗,怎能视而不见!”
金祭酒借着三分酒气,也不与他分辨什么对错道理,醉气熏天地上前拉住萧亦然的马鞭,死死拽着不肯松手,扯着嗓子大声吼:“好好说话,莫要动手。嗝……圣谕碑文在此……”
任卓匆匆赶来,高声喊:“萧三软禁陛下,又祸乱太学,我等读圣贤书者该锄奸佞,扶正义!”
一时众说纷纭,群情激奋,敬一亭前如炸了锅的沸水,乱做一团。
萧亦然冷笑着端坐马上,众人戒备,马蹄嘶鸣,如方才硬闯进门一般,做出要强势冲开人潮的架势。
任卓见状,面上露出几分坚毅之色,袖中寒光一闪。
若今夜太学见血,天下学子都将与阎罗血煞为敌,文人笔墨,天下悠悠众口也足以将其吞没,则天子临朝、中兴有望!
“文死谏、武死战!今日吾等为除奸佞而死,必将载入史册、彪炳千秋!”任卓高声厉喝,毫不犹豫地抬起右手,径直捅向自己的咽喉!
叮——!
金石碰撞之声,似一声惊雷平地炸起,落在人潮之中。
“阎罗血煞杀人了!”
不知是谁在慌乱中喊了一嗓子,众人顿时作鸟兽散,四下躲闪,乱做一团。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被挤掉了方巾,弯腰一摸,摸着一支弩|箭钉在另一把小刀上。
刀身泛着寒芒,没有分毫血迹。
萧亦然略一偏头,几名家将上前,拔起钉在地上的刀,一左一右地拎起任卓,拖到人前。
“本王问你,生这一双手,是为了读书做文章,还是为了自戕的?”
任卓仰头不答。
萧亦然把玩着手里精致的钢刀,刀刃在指尖飞旋摩挲。
“若你不想活,本王也并非不能成全。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既不能名垂青史,亦不能得偿所愿。不若本王送你去到沧云关,屁股后头绑上二两火药,往鞑挞的营帐里这么一送,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算你赚了,如何?”
“萧庶三!你……你诡诈狡辩!”
萧亦然笑了笑:“怎么?横竖都是为国捐躯,莫非你这一身文人风骨,就只敢对着本王使威风不成?”
“我等今日拦你,是不畏死,不是为了死!”任卓终于反应过来他在兜圈子,愤然怒斥,“今日大朝,若你要出国子监,便从我等的身躯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