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口下埋了足量的炸药,伏兵佯退,引铁甲军至堤上时,炸堤毁堰,爆炸之威裹挟洪水滔滔而下……
谢班仪迎着瓢泼的暴雨抬起头。
她微微抬起右手,在油衣的掩盖下,默默地施了个无畏法印,她默然低絮:“水火无情,天地不仁——”
轰隆一声惊雷劈下!
又是一道闪电,笔直地朝着密林中射了下来!阴林鬼影白森森一片,滚滚雷声将谢班仪的声音吞没其中。
阴沉的雨幕下,周遭一片死寂。
袁钊攥紧拳,沉默地抬起右臂,身后的铁甲军在山脚下的土坡上渐渐停了下来。
广川蹚水走上前,大声喊道:“将军!堰口就在两峰中间,抢下陵峡口加固堤坝,定能拦住洪汛!”
“候——!”袁钊高喝出声,猛地勒紧缰绳。
铁骑沿着逍遥河一路北上,深入敌后,为求速达未负重甲,倾盆暴雨冲着人身上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
他没有开口,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广川立时会意:“山上有伏兵?”
“这他娘的还用问吗!”袁钊大声吼道,“青山七绝听说过吗?老子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就这样伏击过鞑子!”
隆隆不停的雷声里,闪电一道接着一道迎头劈下,漆黑的密林中时不时划过一道亮白。
当年他初入编的第一仗,在青山堡楼上,三十个残兵尚且能伏杀数百倍众之敌。何况今夜这样大的暴雨,丛林密布,山路崎岖难行,战马的蹄甲陷在泥泞的山路里打滑,一旦跌倒连人带马翻进深沟,刀锋紧随而至,铁骑再强的战力也毫无用武之地。
——这是最不利骑兵的战势,上山无异于送死。
袁钊:“去把工部的都水司郎中拖过来!”
广川策马奔向队伍的后方,一声呼哨飞马不停,另一匹战马驮着工部郎中何志安应声从队伍中奔袭而出,踏得泥浆飞溅。
二人策马不停,错身而过的一瞬间交互双手,扯过对方的缰绳,身体随之腾空跃起,随即错身落下交换了战马。
广川带着何志安调转马头,迎向队伍最前方驰去。
袁钊扬鞭一指:“前头就是陵峡口,如果在山下堵洪汛,最多有几成把握?”
何志安被雨水溅地睁不开眼,铁骑飞驰起来的速度迎着风,一路上颠得他七荤八素,张嘴先吐了一地的黄水。
他缓了片刻,伸出一只手摇了摇。
袁钊:“五成?”
他刚要下令,何志安呛咳着缓过一口气来,老实地说:“没有可能。”
“在堰口上游,借着陵峡口的地势,尚可一试。”何志安仰着头,望着前方虎视眈眈的黑夜,笃定地说,“没有天险依靠,想堵洪水,半分可能都没有!”
“他娘的!”
袁钊喝骂一声,迎着雨水看向前方虎视眈眈的高山。
“要快!”何志安大声喊,“雨势迅猛,上游必然已经开河,需得赶在洪水来前加高河堤!一旦陵峡口堵不住,后方再无险阻,中州就全完了!”
雨水飞溅,雷电声、雨水声、马蹄声众声嘈杂,声如擂鼓,黑夜中仿佛铺开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设下进退两难的必死之局,只等着收缴眼前的铁甲。
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前方的袁钊。
他是猛将。
悍勇有力,善战擅杀,可于万军之中斩敌军上将。
勇而不谋——是所有武将在战场上最严峻的一道坎,他的勇猛需要萧亦然这样的统帅把握着进攻的缰绳,不必顾虑整个战局,心无旁骛,跨马提刀,顷刻间便能在战场上掀起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但他不是统帅。
当战力凶悍的铁甲军被捏住七寸,没有铁骑重甲的优势,就如同拔了爪牙的凶兽,面对暗夜之中的埋伏屠杀,他还能否带着众人因时而变,绝处逢生,尚属未知。
“他娘的!”袁钊咬牙切齿地又骂了一遍,“打不了也要打!漠北军没有不战而退的孬种!”
他调转马头,一把拽过广川的肩甲:“你带着工部的人绕过去,我们下马,步行杀上山!”
广川得令,调转马头疾行,呼喊道:“下马!列纵队!”
袁钊下马,暴雨浇不熄激昂的战意,他踩在泥泞的水里抽出长刀。
“杀上去!”他一边扯着布条,将刀柄绑在手上,一边头也不回地吼道,“敢他娘的打老子的埋伏,就让谢家的狗杂碎们知道爷们儿的厉害!”
锋利的刀尖斩破雨帘。
雨越下越大,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一支孤军、数千铁骑舍弃了战马,迎着阴森漆黑的山林,毅然决然地冲进了大山里。
铁甲悄然行军,迈着轻微的步伐,踏着飞溅的雨水,轻巧地钻进埋伏圈中,化整为零,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伏击和被埋伏的差距瞬时被降到了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