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往外走,一边暗地里偷偷地转过身。
袁钊会意地冲他眨了下眼睛,翻开上面的盖盘,露出那一盘形状各异的团子。
……
萧亦然擦着头发从浴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沈玥就趴在他的书桌上,认真地描绘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刚洗过的头发散在身后滴着水。
他顺手扯了一条新的浴巾丢过去。
沈玥捞起来搁到身后擦着水,笑道:“仲父……看看朕画的好不好?像不像?”
萧亦然走过去,看清了他手里的画。
——一盘歪七扭八的饺子。
多亏他师从季贤那样的丹青圣手,竟还能原封不动、一五一十地还原出来,那种奇异的扭曲的弧度。
萧亦然咬牙:“陛下画技高超,像得很。”
“嗯。朕也觉得很像。”
沈玥满意地举起来仔细端详着,“回头要裱起来,挂在朕的寝宫。”
“……挂这个作甚?”
“安眠。”沈玥笑得见眉不见眼,“这样好看的饺子图,驱邪避凶,能镇宅,安梦境。”
“……”
萧亦然长长地出了口气,转欲..演过头去,一把揪掉了书桌上的半枝红梅叶。
他若再和这崽子说上半句,那股子在他体内躁动了一下午的无名火,多半就要当场炸出来。
沈玥好像完全没意识到,笑着拉过他的手,将笔递过来:“仲父,给朕写个扇面吧。”
“……”
萧亦然没理他。
“朕的翠玉琉璃七宝扇,还是秋狝时,为了救仲父杀那只熊才敲碎了的。那扇子可金贵的很,是多少年的老物件,里头的钢骨都是……”
“写什么?”萧亦然一把抢过笔,打断他没完没了的念叨。
沈玥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小声问:“我想要写什么都成吗?”
萧亦然微挑眉,“自然。”
“那,那就写……”
写什么好呢?
沈玥本是故意闹腾他,没成想他答应的爽快,思绪在这瞬间仿佛凝滞了,又似是飞速转到了极致,先贤名句再到青词小调,尽数在他的脑海里走了一遭,可偏生哪一句又都好似缺了几分滋味。
萧亦然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哼哧了半晌,索性提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
沈玥凑过来看。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萧亦然搁下笔,正色道:“陛下现在还是少年,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明朗豁达,未来不可限量。将来还会有大把的时光,无尽的自由,离开这座四方的中州皇城,山川大河,人间万相,天下九州无处不可去得。
臣便祝陛下快马扬帆,一往无前,得见春山。”
沈玥怔愣着,停了足有一刻才反应过来。
“仲父……对朕的期许这样好,朕很喜欢。”
“喜欢到后悔画饺子图了?”
沈玥果断摇头:“那倒没有。朕也很喜欢仲父包的饺子。”
他笑眯眯地凑过来,举着肩上搭着的浴巾:“仲父给朕擦擦头发吧,朕等下还要出去和仲父一起放焰火。”
他头发滴着水,细软顺滑,露出圆润的鹿耳和明眸在灯下熠熠生辉。
萧亦然被逼地原地退了一步,镇定着接过来,给他绞着头发上的水。
沈玥抿了抿唇,整个人后背绷紧。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是因为年节,今天的萧亦然似乎有求必应,格外好相与。
他试探着地轻声说:“仲父擦完了,给能给朕梳头吗?朕不怎么会。”
沈玥屏着呼吸,侧耳听着身后人的声音,整个耳尖都因为期待和紧张泛起一丝绯红。
萧亦然擦头发的动作没有变化,过了许久,他才听到一声低哑的应承:“嗯。”
沈玥呼吸一滞,心差点当场蹦出来。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夜空中时不时绽放着绚丽嫣然的焰火,王府回廊里挂着的红灯也亮起来了,外头喜庆和热闹的喧嚣在夜幕笼罩达到了高潮。窗内却静谧着似乎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世界,只有桌上的一株红梅默默地应着景。
萧亦然给他别上玉簪,顿了顿,然后打开桌下的抽屉,取出一个漆木的盒子。
沈玥微微侧身凑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打开。
红木的棋盘,描着金线的格子,两钵玉质的棋子,沈玥伸手抄进去,摸出两粒来,玉石打磨的细腻温润,触及升温。
他搁在灯下瞧了瞧,隐约能见到认真打磨过的痕迹。
“这是……仲父亲手给朕的磨的吗?”
“嗯。”萧亦然的眼眸里映着昏黄的灯光,轻声说,“是先前做的。陛下说的晚,没来得及挑什么好东西,便拿过来充数了。”
沈玥把头埋进去慢慢翻着,想要把每一粒棋子都印进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