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将军雷厉风行地带着一众亲兵出了王府,往南城而去。
海子桥是中州的门户,横跨逍遥河,河畔十六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陆炎武随行的缇骑此刻正急的团团转,见着袁大将军活像见了救星,说是来南城不多时,自家大人上个茅房的功夫,人就没了影儿。
袁钊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缇骑废物,连自家的上官都看不住,一边带头将这一片儿地界翻了个底朝天,不成想最后竟在一处淤水横流的沟渠里翻出了人。
若非多年相交,他压根儿认不出那浑身是血倒在腥臭淤泥里的,竟是大名鼎鼎的铁笔判官。
萧亦然立刻请府上的军医一同前去为陆炎武诊治,伤在左胸,险之又险,若那剑再偏上几分,陆判官此刻怕是已经去见了判官。
陆炎武执掌中州刑名多年,结怨无数,一时间竟无从查起。
堂堂正二品的刑部尚书兼任大理寺卿,携缇骑办案,在天子脚下悄无声息地被重伤至此,杀手堪堪留其性命,却又令其伤势垂危,无法开口,下手能有这样精确的准头,又有胆量敢冒此大不韪的,眼下中州里只有一个人——事涉天门关旧案的双剑如风。
萧亦然面上淡定,按住了找沈玥讨说法的袁钊,暗地里则牢牢地将送上门的小皇帝控在了王府。
沈玥似乎也并未料到陆炎武会被唐如风所伤,几次想去探望都被萧亦然挡了回去。
出不了王府的大门,小皇帝也丝毫没有被软禁的觉悟。
沈玥日日百无聊赖地抱着那宝贝雀儿四处晃荡,对进献来的膳食挑挑拣拣,闲来无事时,还跑去柴房里慰问了一番同被软禁的礼部两位大人,仿佛当真是来展现自己的无害和诚意的。
三人关起门来不知嘀咕些什么,李尚书在他走后,竟险些拿腰带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
晚膳时分,萧亦然板起脸质问沈玥此事。
沈玥无辜道:“当朝正二品礼部尚书,掌天下五礼之仪,却联合世家刺杀当朝摄政王。行此等宵小之事,为免株连九族畏罪自杀,与朕何干?”
萧亦然并不信他,冷冷地扫了沈玥一眼。
他可还记得自己与这位礼部尚书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李尚书家三代单传嫡亲独子李余庆,前年在琼华宴上给他起了个诨号“阎罗血煞”,他不与这等黄口小儿计较,沈玥听闻后,当晚便将这位李公子遣去了漠北随军。
十年寒窗一朝尽废,独子一去三年不曾归家,多亏了这位好皇帝替他打抱不平,现今李尚书连生吞了自己的心都有。
沈玥毫无所觉,笑眯眯地凑过来,扯住他的衣袖:“仲父,朕这几日在王府里好生乖巧,并没有给仲父惹麻烦的。”
他撇撇嘴,指着满桌的绿叶菜嫌弃道:“王府里的膳食真是难吃的很,没油没盐日日食素,荤腥都不见半点。朕才住了这几日便饿瘦了,也难怪仲父清减了这许多。”
小皇帝暂居王府,萧亦然虽并不拦着宫人往来,却严令属下盘查,最容易被动手脚的物品吃食是绝对送不进来的,宫中送来的一应膳食点心全被门房扣下,连个饼渣都没让他碰上。
萧亦然这几日忙于查案,不曾关注过这些琐事,顺着他的筷子看过去,沈玥面前的碟子里摆满了各种或苦或酸的野菜。
若没看错,那凉拌菜里的紫花苜蓿,是府里用来喂马的。
“……”
萧亦然垂眸,遮住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面无表情道:“臣府中膳房掌勺的,是从漠北军医,于饮食庖厨一道,的确是简陋粗鄙了些。若陛下还要在臣府里展现诚意,臣这便着人去请宫中的御厨。”
沈玥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时常有人在仲父的饮食里做手脚吗?”
萧亦然怔了片刻,顺着他的话说道:“行商都在世家手里,与臣积怨已久,要做点什么是防不胜防,故而臣府上采买回来的时蔬、都要再三查验。”
素日里,四大世家的家主困身中州为质,到王府使些手段,已是寻常。他又吃了蚀骨散的亏,膳食自然是要更谨慎些。
虽供不起小皇帝那娇贵的雀儿顿顿喝燕窝水,但偌大一个王府,倒也不至于寒碜到荤腥都不见半点。
沈玥闻言皱着眉,狠狠地戳着碗里夹生的饭粒,塞得一张俏脸鼓鼓囊囊。
吃完饭,沈玥拎着他的宝贝鸟笼,硬拉着萧亦然在王府里遛鸟消食。
偌大的王府下人不多,家将又都摸在外头抓那唐如风,深秋凉夜,灯影隐约,后院里颇有些空旷和萧条。
二人沉默地绕着王府转了大半圈,吹了许久地冷风,沈玥方才开口道:“仲父,再过两日中秋休沐便结束了,六坊红楼夜里定热闹的很,仲父随我一同去看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