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声劝道：“铭诚哥，回京城吧。”
傅铭诚透过落地窗玻璃，遥望远处的小树林，轻声回道：“不了，我跟灵儿在这挺好的。”
大雪在短时间内快速消融，小树林也变得生机盎然。
这样的诡异现象，没有在傅铭诚心底起任何波澜。
哪怕是得知双腿有站起来的机会，他也无动于衷。
傅铭诚注视的方向，正是杜灵佟被傅君埋葬的位置。
最初的冷淡是生理本能，他无法容忍杜灵佟把他当做另一个人，还是傅家祖上的先辈。
眼下的追忆是悔不当初，也是他的心之向往。
裴熠南看向躺在床上沉睡的灵儿，继续劝道：“就算是为了灵儿，你也该回京城，这孩子不适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成长。”
灵儿身上的煞气还在，她需要更多的人气，快速融入真正的人群中。
听到灵儿，傅铭诚死寂般的眸子微动，微翘的睫毛轻轻眨了眨。
过了好半晌，他还是摇头拒绝：“算了吧，我们父女二人在这里生活了六年，已经习惯了，而且孩子的母亲也在这里。”
孩子的母亲？
裴熠南不知道他说的是杜灵佟，还是梁兰婍。
傅铭诚控制着轮椅调转方向，对站在屋内的裴熠南，勾唇浅笑道：“小九，你走吧，不用担心我。”
他温雅的脸庞，被室内的昏暗灯光笼罩，衬得那张白皙脸庞很冷。
裴熠南突然发现，傅铭诚的生命力被抽走了。
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如同濒死的鱼，在沙滩上搁浅，等待着最终的死亡到来。
裴熠南心下一惊，呼吸都慢了一拍。
他没有再出声劝对方，而是叮嘱道：“养气丹你别忘了吃，等我从海城回来时，再来看你。”
傅铭诚语气平静地说：“从海城回京城不顺路，不用来了，我喜欢安静。”
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裴熠南却没有回应，眼底的担忧越加浓了。
他深深看了傅铭诚一眼：“我走了，铭诚哥，你多保重。”
临走前，裴熠南眼眸扫向躺在床上的灵儿。
有这孩子在，傅铭诚不会轻易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裴熠南离开房间后，傅铭诚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梁兰婍死了，杜灵佟消失了，灵儿成了他的亲生女儿。
本以为六年前双腿废了后，他体会到了人生最绝望的经历。
没想到还有眼下，这样让人痛不欲生的折磨。
傅铭诚觉得他的人生一团糟，死寂般的眸子里，泪水再也无法压抑，滚滚而落。
他好像闻到了桂花糕的诱人香气，听到耳边有人说：少帅，桂花糕来了！
他看到记忆中身穿藕荷色旗袍的少女，捧着怀中的风信子，如一阵风朝他奔跑。
少女目光清秀，脸上洋溢着灿烂笑颜：少帅，你看这花漂不漂亮？
傅铭诚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用手捂着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
他双唇轻颤，缓缓闭上含泪的眸子，压抑着喉间的梗咽。
耳边传来夹杂爱意的熟悉声音：傅君，能与你相爱相知相伴，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
傅铭诚再也控制不住，哽咽饱含深情地喊道：“灵佟——”
老天何其不公，竟如此造化弄人。
为什么要在杜灵佟消失后，他才想起两人的前世。
那些点点滴滴的记忆，让他感受到了命运的作弄。
明明这一世，他跟心爱之人那么近了。
前世是生死相隔，这一世却是永生永世不相见。
傅铭诚倚在轮椅上，无法控制情绪的他，全身都在颤抖着。
悲恸的哭声自他唇间响起，让人听了如此绝望。
恍惚间，傅铭诚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
“先生，你不要哭……”
傅铭诚睁开被水光模糊的眼睛，看到杜灵佟从远处走来。
她还是那般好看，嗓音如娟娟泉水般温柔，沁人心扉。
满身书香气息，知书达理的杜灵佟，弯身轻抚傅铭诚的白皙脸庞：“先生，我好中意你嘅。”
杜灵佟的祖上是百越人，她能说一口流利的粤语。
清脆绵长，听起来舒服悦耳的嗓音，传入傅铭诚的耳中。
杜灵佟此时的告白之言，对于他来说却是沉重打击。
傅铭诚那颗强大的心瞬间被击溃：“灵佟、灵佟！”
他伸手去揽眼前的幻影，想要把对方用力揉进怀中。
杜灵佟的幻影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对方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咧，有无钟意我啊，有无挂住我，有无想见我？”
傅铭诚回头，就见倚在落地窗上姿势懒散的杜灵佟，她身上的书香气息依旧浓郁。
杜灵佟歪着头，看似调皮，实则满脸小女人的青涩，双眼深情又期待地望着傅铭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