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唱腔灵动,眼神情态调皮,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台下的牙医有幸端坐两小时,眼里冒着光彩,又怕盯太紧漏了心气风声,在凤翔眼神扫过台下、差点和自己对上时便假装看别的演员。
演完等凤翔卸妆,杜应麒乖乖站在外面,听到不远处有人用嘉兴口音聊天,看来是剧团老板两口子。她听得一知半解,大致推断出的信息是,“陈凤翔这一走,还真得找个厉害的顶她。”
凤翔要走了?杜应麒心尖儿被揪住。论进度,她已然感觉到些不一般的变化:陈凤翔有时不喊她“小杜”或者“小牡丹”,而是叫“杜医生”或者“杜应麒”;在Q上,凤翔也会不自知地撒撒娇,说句“算啦,周六中午要是你没空我就自己吃了那只老母鸡。”见到自己时,凤翔明显情绪热了起来,每次都提早准备了一桌子菜。
如果像拿着口镜般仔仔细细地检查,不算杜应麒妄自放大的部分,她还真觉得陈凤翔对她有点儿感兴趣。她无意中说了句“甘棠和她丈夫分居了”,陈凤翔隔了一周还记得问,“那她有什么新动作?”还有,杜应麒感冒已经好了三天,刚露面的凤翔却给她塞上中草药,说是提升免疫力的。
时间再多点儿,再多点儿,也许就有量变转质变的机会。杜应麒抬头看夜空,愁肠百结时凤翔走到她身旁,“幸好有你陪着我开车回去。”
开惯了夜路的凤翔小心看路,和牙医还聊着,“来宁波几年,要说真正处下来谁,除了卯生,就是你。”杜应麒知道凤翔在作总结,她说朋友不求多,求质。
“嗯。”凤翔沉默了会儿,杜应麒猜她想说离开的事儿。结果车一进市区,凤翔不去酒店不回家,反而到了惊驾路附近,拉着牙医找了处大排档,“不着急吧,咱们吃龙虾。”
杜应麒乐意,就担心凤翔会不会累。凤翔当然累,她喝着常温纯净水,一口、两口……喝了五口,才长长出口气,“我下个月就回柏州了。”
她说师姐说了算的,打造柏州越剧品牌要拉回自己这个老搭档,“我看着强势独立,其实也有点儿想家。”凤翔摇头苦笑,“而且,在这边我也知道人家给的钱到了顶,再想多拿是不可能,人家给的也不那么开心了。”
没关系。你回柏州唱,我去柏州也方便。杜应麒低头剥虾,口吐大实话。
“你不是常在宁波出差嘛。”凤翔睁大眼,看得牙医结巴,“嗯……我们医院,出……出差地点可以自己挑。”夜市灯光下的牙医抬起那双无风无浪的眼睛,嘴巴不好意思地撇一撇,酒窝隐隐。
凤翔清咳一声,半晌回了神,“那你累不累?”花旦平常说话是顶天立地的架势,少有对杜应麒如此温柔的时刻。牙医的心尖儿上的揪痕被凤翔不经意地抚平,她说不累的。
花旦轻瞋了她一眼,“我这人情欠大了。”
不是人情。杜应麒解释,“我的确为自己的事儿来的,咱们有空就见,没空儿各忙各的。”见不到凤翔时,她一个人忙着在酒店里听各种戏,手里还捧着杯面。
见凤翔不信,杜应麒说真的,“我特喜欢宁波,加上我周末也想自己安静休息。”
谁能相信她来回近十小时往返,就是为了“休息”。凤翔的食指直接顶住眉心揉了几下,“你怎么不明说呢?”
“我自己的事,自己负责。”杜应麒说你别有压力,再说你陪了我这么多回,吃香的喝辣的有时还揣着,还请我VIP席听戏,我赚得不要太多。
凤翔想了想,回头招呼老板,“两瓶啤酒。”不喝常温水了,这酒的滋味刚出来点——她陈凤翔何德何能,招了这么个大傻子?
两个女人就用越发小的声音聊天,“我其实挺喜欢你的性格。”凤翔说你像我师姐,身上很静,又有卯生那股子傻气。你这人还不造作,有义气。我提了一嘴我妈在省城医院检查身体,你马上去找了熟人帮忙落实床位。你傻啊,我妈那是没住进去呢。要是她早安排上了,你不是得罪帮忙的人了吗?
杜应麒只是笑,她眉毛本就有点儿散,这一笑,更松了劲儿,像粘不牢似的。她只能一个劲地说“没事”,“不麻烦”。她也挺开心凤翔去向刚定就告诉了自己。这说明,她们的关系超越了网络,也超脱了现实中的大部分朋友。
“笑什么笑?”凤翔看着杜应麒——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她觉着这人还挺顺眼了。抬掌拍了下牙医的眉毛,“你这眉毛,倒是给它打理打理啊。”
“好的,好的。”牙医说家里人没教过她打理,她也没在这上面动过脑子。
两人说一会儿,笑一会儿,停一会儿,坐到凌晨。中间有会儿,凤翔把眼看牙医,看得很认真很深。最后两人都坐累了,她结账后拉着杜应麒上出租车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