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打算接他的魔卫僵住了,他慢慢瞪大眼睛看着底下那一摊摔得看不出人形的东西,不明白这世上竟还有在经历了九死一生后又主动去赴死的人。
花娘惊得后退一步,突然啊一声捂住了脸,一个踉跄跪在了剑身上。
玉晅脑中嗡地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着走到剑身边缘直愣愣盯着那会令人做噩梦的场景的。
错了,不该是这样的。
她费劲千辛万苦救下他的生命,不是让他轻易抛弃的。
人有七情六欲,会生一些不现实的欲望,这很正常,有欲望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利用这些欲望设下害人大阵的罪魁祸首,该死的也是罪魁祸首。
不该是他们这些被利用的无辜之人啊。
她救了他,几经生死,没道理在终于看到生存曙光的时候再自己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是掌管生机的神,最看不得生命被轻贱。
她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吓人,从来清澈见底黑白分明的眸中盛满迷茫和无助,单薄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似被狂风暴雨打湿的蝶,透着无尽的脆弱。
明夷目光一颤,自相识以来,他也算摸清了这小公主的性子——于小事上散漫不羁,随意从容,但对于自己真正的坚守,从来都是异常执拗。
这种人执着是好事,但也容易钻牛角尖,受到打击时心中郁存的那口气如果不及时发泄出来,很可能就会成为一块心病。
他不认为小公主会脆弱到接受不了这一现实,只是阿茵的死已经让她心存无限愧疚,后来又经历惊险逃生,此时李掌柜又在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候选择自杀,一连串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会击垮本就受伤的她。
“我早就说过,区区凡人的命本就低贱如蝼蚁,就算你费尽力气救下他们,他们也不懂得珍惜,你说你又何必救他们?”
听见魔君突然的开口,玉晅怔怔地将脸转过来。
“你说……什么?”
明夷忽而一笑,笑容讥诮,“我说,救下他们是你自作多情。凡人业力深重,生、老、病、死、贪、痴、怨、嗔、恨、恶、欲,他们总是着眼于这些东西,因此才会生出贪欲恶欲,若不是他们本身贪念太多,也不会招致这场无妄之灾,说到底他们本就不值得怜悯,也不配得到怜悯。”
玉晅霍然转身。
“你再说一遍。”
“再说多少遍都是一样,他们目前最大的用处就是为我们引出了老八的阴谋,说起来,也不是全然无用。”
玉晅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明夷笑得轻巧,“公主殿下不是一直纳闷为什么你送阿茵的那根玉簪没有在危急时刻护她一命?同样,你不是也一直想知道知府公子怎么就在半山神秘消失了?”
玉晅脸色一白,“是你?”
明夷轻轻点头,“是我。新嫁娘阿茵一心想嫁给本就不属于她的人,还收下了你送的玉簪,但玉簪上的神力一早就被我抹掉了,不然被老八发现打草惊蛇就不好了,所以阿茵的作用就是为我们找到老八;而知府公子,他一直垂涎我这身皮,正逢老九追寻到了山下,我便也大方的让他穿了次这身皮,至于他的结局,老九的狠毒你也见过,不知道有没有给他留个全尸。”
“所以你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他们贪心不足,也不会被我被老八利用,所以我说他们死有余辜不对吗?”
山风呼啸,日光惨淡,魔君长发飞舞,容颜如画,但再美的皮囊也掩盖不了那般狠毒无情的心肠。
玉晅本来麻木的心里突然蹿出一股邪火,慢慢捏紧了拳头。
此时一阵风来,突然将她衣袖中盛放阿茵骨灰的香囊吹了出来,明夷一伸手抓住了香囊,作势就要扔出去。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玉晅,她眼中的愤怒如火山喷涌,一个闪身扑了上去。
风声凶猛,玉晅的拳头撞破空气狠狠挥了过去,她这一骤然发难似乎让魔君有些措手不及,只微微抬起胳膊一挡,而这一挡根本抵不住满心怒火的玉晅。
一拳击上他腹部,明夷倒地,玉晅不停,砰一下炮弹一般砸到他身上,砰砰砰拳头如落雨,密密麻麻锤在明夷身上,她虽然没了法力对他身体构不成实质的伤害,但每一拳都蕴含了巨大的愤怒,砸到实处疼痛必然少不了。
砰,一拳砸在他胸口,隐约身下一声闷哼。
他怎么能?怎么能在利用了那些人之后还说出那般恶毒的话!
阿茵的死,虽然最终凶手不是他,但如果不是他一开始就抹掉了她留在玉簪上的法力,如果不是他步步紧逼,如果能给她些劝阻的时间,那个花一般的女子说不定不会那般决绝地钻牛角尖,正逢盛开的生命不会骤然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