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晅低头,发现是两块小巧的雕成黑豹造型的令牌,她不解,香皎解释道:“这是香泽城统领十万大军的虎符,今日我将它给你,你要替我报仇。”
玉晅大惊,“我们明明是敌人,你为何?你又是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香皎忽然低低笑起来,笑声里充满悲哀和无奈。
玉晅还是头一次见香皎露出这种笑意。
笑完了,她突然道:“你们在喝酒吗?临死前最适合喝酒了,陪我喝几杯怎么样?”
那边房顶上,君宁大叫,“来呀,这里有的是酒,喝死你都够了。”
于是,玉晅便抱着香皎上了屋檐,将她安置在自己和君宁中间,怕现在的她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下去。
君宁已经半醉,认了半天才认出香皎,指着她大叫,“香皎,你怎么又老又丑了?”
香皎灌一口酒,“我即便又老又丑,那也比你有女人味。”
君宁切一声,难得没再开口呛她。
香皎坐在两人中间,絮絮说着今晚的遭遇,末了自嘲道:“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一生周旋在男人之间,最终也死于男人之手。”
玉晅听着,除了一开始得知是宝狄导致香皎变成这样的感到震惊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静静聆听。
与香皎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聊天,似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香皎似乎今晚很有倾诉的兴致。
“你们知道吗?自我认字起,我便知道我爹给我取名皎字,就是希望我能皎皎如月,灼灼其华。我知道他对我寄予厚望,所以我为了不辜负他的期望,拼命想要做出成绩,为了能登上王太子位,我抛弃红装整日以男子装束示人,而为了收服那些反对我的大臣,夜晚我又化身妩媚妖姬,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终令那些反对的声音渐渐消失。”
君宁大着舌头不屑道:“你这不就是一路睡出来个太子之位嘛!”
香皎低笑道:“是啊,可我却忘了,男人论起狠心,从来都比女人要狠得多。”
“我将男人当踏脚石,却不想,自己也有沦为踏脚石的一天。”
她自嘲般转头,和玉晅碰一杯,“来,死对头,走一个。这杯酒,我以我自身的惨痛经历告诉你,不要太轻信男人,特别是魔君那种城府深不可测的男人。”
玉晅和她相碰,笑一下,柔声道:“他不会。”
香皎道:“这么相信他?”
玉晅道:“不仅是相信他,我更相信我自己。如果他真的辜负我,我只相信自己有随时离开的勇气。爱情是很美好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享受被爱,也愿意付出所有,但如果这人不值得,我也会毫不犹豫将爱收回。”
“既能珍惜当下,也不惧分道扬镳。这便是我对爱情的态度。女孩子,想争取的东西,从来不必依靠男人,同样,男人也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对不对?”
香皎手中的酒杯突然一歪,顺着屋檐骨碌碌滚了下去,她似乎强撑到现在也没剩多少力气了,头一歪,靠在了玉晅肩上。
急促喘息片刻,她轻笑道:“我似乎有点明白魔君为何会喜欢你了。”
过了片刻,她又将头轻轻靠近玉晅耳边,“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吧,宝狄很不简单,他还有别的身份。但他具体的身份,你们自己去寻找吧。”
“唉,落得这下场,我实在有点对不起我爹。你拿了我的虎符,香泽城便给了你,就当我谢你今晚从斗篷怪手下救我一命的恩,从此,咱们便各不相欠了。”
她似乎再也没力气说话了,只静静靠在玉晅肩头。
玉晅感受着那逐渐微弱的呼吸,心里忽然涌上一阵难受。
“香皎,你有没有换个角度想想,你爹给你取名皎,也可能是愿你皎皎如玉,不染尘埃呢?会不会他并未对你要求那么高,只愿你这个女儿能澄净明快地度过一生呢?”
香皎唇边一丝淡淡犹如解脱般的笑意,“是吗?父亲对我要求高与不高都已经不重要了,这或许就是我的命,我认了。”
“听说天界有一种世间最澄净的雪绒花,得了它的人来世可以无忧无虑度过一生,送我一朵吧,我这辈子真的挺累的。”
“好,你等一下下,我马上变一朵送你。”
一朵闪着珍珠色泽的五瓣花自玉晅掌间缓缓凝成,她递过去。
香皎颤颤伸出手欲捧住那花,干枯的手指伸到一半倏然滑落,那双明丽的眼睛重重阖上,头靠在玉晅肩上,彻底不动了。
玉晅眼底涌上一股热意。
这个与自己斗了很多次的女子,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奸诈、狡猾、阴险、虚伪、不择手段,若不是今晚这场临死前的吐露心声,谁知道她亦背负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