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其言跟在父亲后面,和他一起在护士台询问了聘请护工的相关事宜并迅速面试了一位护工,然后抢先付了款。
相志军注意到相其言的眼眶发红,心总归软了些,但还是带着些怨气,“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接着父女俩来到了医院旁边的小餐馆就餐,相其言没什么胃口,象征性的点了份炒饭,相志军则叫了两个炒菜加一小瓶白酒。
他先是自顾自的喝着,而后才慢慢地打开话匣,先开始左不过是一些生气郁闷的指责,比如为何要欺骗父母,又比如婚姻不是小事可你怎么把其处理的乱七八糟……相其言很能想象也有所准备,不过,待酒瓶快见底时,相志军忽然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开始飘远,话也断了线。
父亲突然的沉默让相其言有些不安,“爸爸。”她试着叫。
相志军回过神来,又问:“你们这些做子女的就真的这么讨厌我们?你妈妈的朋友把那个视频拿给你妈妈看时说,说你们在网上还组建了个论坛,说什么天下父母皆祸害。”
相其言没想到父亲会问这样的问题,于她而言她和他们是有一层厚厚的隔阂,但远上升不到‘父母是祸害’的层面,她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解释。
不过相志军也没去等她的回答,他心里有苦,急待输出,“我知道,你一直怨我们当时把你一个人留在成都,可我们的出发点确实是为了让你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小餐馆的灯光在夜里尤显昏黄,衬得相志军的心事也是泛黄,他开始一点点的说起在沈阳时他和徐孟夏对相其言的想念,说起有年生日她生日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回来,却不想一向信任的采购师傅却带着钱突然跑路,说起有次徐孟夏操劳过度晕倒被送到医院时嘴里念叨的是我女儿考上了重点高中……
而相志军也承认徐孟夏对相其言的管教是严厉了些,但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你妈妈的个性多少受你姥姥、姥爷的影响,不对,不只是你妈,你妈姐弟他们四个都是如此。你姥姥姥爷关系不好,这你应该多少知道点,但其实不只是这样,他们因为赌气很少管孩子,管也是动辄打骂,你大姨没怎么读过书,早早就被你姥姥带在身旁干活,你妈妈读书很好,这点很像你姥爷,也因如此,读了初中,你姥姥就不许她在往下读了,你三姨,有次就因为家务活没做利整,被你姥姥一脚踹下了河,差点就淹死,我说这些不是想说让你感恩知足,我是想你明白,我们这些做父母的,纵是有哪儿做的不到位,却也是尽力了。你们在网上说的那些话,真的是好伤人哦。”
相志军说了许多,到最后喉咙都有些嘶哑,相其言耐心听着,只觉得一字一句犹如深秋的寒雨落在心上,不是一般的凉。三姨的那番话撕开了自己的伤口,也撕开了徐家四姐弟并不愿提及的苦痛记忆,而相志军深夜里的这番注释,让相其言忽然了解到自己的可憎,她好像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父母的内心世界,她太认定她看到的表面现象了,还常常为父亲在母亲跟前的隐忍感到不公,埋怨母亲那不可一世的强势。
酒喝完了,相志军的话也说完了,他起身说要赶末班地铁回家,相其言忙跟着起身要送他,却被拒绝。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常觉得,你虽然离家远,却不至于把我们推的也那么远。”
相志军又说,而后便自顾着走开了,相其言结完账赶出去,只看见深夜街道上父亲倍显落寞的背影,自成年之后,仿佛一直是父母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离开,像今夜这般,她站在父亲的身后,目送着他一点点走远,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而她则后知后觉的发现,父亲的背不知是在何时佝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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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相其言没回家,她在车里颇为伤心又颇为纠结的哭了一场,而后趁着母亲熟睡间去看了她一会儿,再看时间,已睡不了多久,她便索性去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着,等待天明。
身旁的手机早已没了电,相其言也没顾着去找电源充电,仿佛这样便能避开那里面的纷纷扰扰,比如云杉杉说要谈一谈的请求,于智昂在分手许久后的补充说明,还有赵西南的各种关切的询问……
另一边,许多人亦是无眠。
赵西南已经通过徐宁知道相其言母亲入院的事,他因为联系不到相其言而着急,想直接杀去医院又怕唐突。
蒋葆儿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许家的经她无从去念对方也拒绝她去念。
许自豪则是更迷茫了,他原来以为父母不疼爱他只是因为他不够有出息,现在看来却好像并不是那样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