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里的人并不多,只有三四个,都是和尚。待到晚上结束时,最后算上问全也不过六人。几人还未聚在一起交谈多久,便又被分开,两两分到不同的禅房里。自始自终,也未曾对找他们来要做什么提及过一字一句。
和问全一起住的是一名法号叫“尘境”的和尚,年纪看上去要比问全小上几岁,一双眼里满是未曾经历过世事的澄澈,笑起来有一种对任何人都不设防的单纯。
房间里的床是对半隔开的,尘境抱着被子,盘腿朝对面的问全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问全施主,你的名字跟我们好像啊,一点都不像正常人的。”
问全艳羡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笑道:“在下是孤儿,名字是一位佛僧取的,所以和佛门也算有些渊源。”
“啊……”尘境发出一声惊叹。
问全以为他是觉得冒犯了,谁知他下一秒又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的疤痕,道:“你好像那种隐姓埋名的绝世高手啊,你的脸是不是和人决斗的时候受伤的?”
“……”
问全侧身坐着,留着疤的那一边脸隐匿在昏暗中,看不清其真实的模样。
当年他落入悬崖之下,醒来时脸早已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伤了,布满或深或浅的划痕。
他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年,脸上的伤才只剩下这最后一道。这已经算得上是万幸了。
问全躺在床上,看着黑暗的虚空,隔壁尘境传出轻微的打呼声。
第46章 错过(一)
几人一连在寺里住了几日,也未曾听闻任何安排,整日就是在房间里坐着,日复一日。
“我都快无聊死了。”尘境半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说。
问全反手将手里的佛经反盖在桌子上,看他坐无坐相站无站相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笑言:“你年纪尚小,还是要清律自持。”
尘境不以为然,一个打挺自床上翻起来,若有其事地盯着他的佛经看:“问全施主,你怎么比我一个和尚还勤奋,你怎么不出家呀?”
问全微怔了一下,顺了顺自己垂下来的头发,唇角泄露出一丝苦涩:“大抵是与佛没有缘分吧。”
尘境心有七窍,点点头,不再言语。但只不过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静不住地挑起了话头。
“你说皇上到底把我们叫来干嘛呀,咱们都待在这好多天了,连皇上的影子都没看见?”
问全动容,“你到这来是为了见皇上?”
“当然不是,我见皇上干什么。我师父在宫里,我想进去找他。”尘境提起他师父,顿时眉开眼笑。
他反问:“你呢,你到这来是为了什么?”
问全被他明媚的笑感染,不禁也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我,是为了找一位……故友。”
他将没有吐出的两个字在口中流连斟酌了好多次,最终换成了“故友”两个字。
尘境点点头,他无意探听别人的过往,转而又换了话题。
“你知道皇上把我们叫来这里干嘛吗?”
问全听他刻意放低的声音,还有一副快问我快问我的表情,不由失笑,顺着他的意问:“你知道吗?”
尘境左右看看,跳下床奔到他耳旁,低声说:“我怀疑皇上肯定有龙阳之好,有哪个梦中情人长得和我们很像……你发现没有,我们几个的脸……”
他说了半天,最后才发现身边的人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一样,很久都没回应他一句。
尘境转到问全面前坐下,想假装一番发火,却发现他原本一双清明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见自己过来才恍如梦醒般地掩饰性地垂下头,眼中的泪滴落在桌面上。
尘境误以为自己说话哪里不对,“问,问全施主,你怎么了,是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问全拭去脸上的泪,摇头轻笑:“没有,只是在下突然记起别的事来,让小师父见笑了。”
他停顿片刻,又道:“皇上……”
尘境静静听着,结果一直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说出下面的话来。
问全静默了很久,忽而觉得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失笑道:“算了,无事。”
尘境是个坐不住的,吃过午饭就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找人聊天了。
问全独自在房里看了一会书,正觉得眼睛疲累想休息一会儿的时候,连日来静默了很久的院子却突然吵闹了起来。
“这些角角落落都打扫干净一点,看看有没有什么磕磕碰碰的石头都给挪干净了。”不知道谁说。
然后外头静默了一会,又想起窸窸窣窣的像是扫地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话语声。
问全本无意窃听他人的谈话,灵魂的本能却让他捕捉到那话语中几乎辨不清的“皇上”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