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王坯和陈得路两兄弟不得不学着他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王坯是个嘴碎的,耐不住性子,记不住教训,又嚼起了舌根。
“咱们这么走,走到天黑,那都到不了城里。”
陈得路赶忙竖起手示意他噤言,偷偷瞄了一眼赵远,见他好像没听见一样,这才放下手责怪地瞪向王坯
王坯以为赵远听不到,根本不管他的暗示,直接绕过陈得路去他弟弟旁边继续说。
“你说赵远不会是中了邪了吧?这平日里我可没见过他对谁这么有耐心。
而且这和尚要去京城就去,干嘛非得咱们带他呀?”
陈得玉也是觉得十分反常,附和:“确实。”
这和尚也是莫名其妙,方才赵远还没过来的时候,陈得玉记得他分明是要让他们几个带他一起的。可是方才赵远问他要去哪的时候,这和尚却又不说,非得等赵远逼问才肯说自己要去京城,然后半强迫地被赵远推上了马,四人行强行变成了五人行。
他们离得又不远,说的话赵远和问全怎么会听不到,但是这两个人心思没空分给他们。
问全看着赵远搂着他的手出神。赵远的手手指纤长有力,骨节分明,和问情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但问全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刚才赵远扶他上马时,他清楚地看见掌心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结的痂还是鲜红色的,想来应该是新伤。手上的茧子也很多。这十年来他吃过多少苦,问全想。
殊不知身后护着她的人,此时此刻的念想与他重叠了。
这十年来,他吃过多少苦?赵远看着坐在身前的人的肩背,单薄的衣服几乎勾勒出了骨头的形状。他怨他,恨他,但更恼他没有把自己照顾好,最气的却是自己没有找到他。
赵远一只手护着他,十年来缺的那一块灵魂终于得以拼凑。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但此时此刻,赵远需要慢慢地享受这样在一起的静默的时光,来平息他心里的焦躁与暴戾。不然赵远怕自己会伤害问全。他知道。被关起来的野兽早晚有一天会控制不住的。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默默无言,直到到达客栈。
王坯三人见他们不发一语,又不敢主动触赵远霉头,只好自作主张。
“来五间上等房。”
说完,见赵远没有异议,这才掏出钱来给了掌柜。
他们却不知道,刚才说要五间房的时候,赵远正欲开口,是问全拉了一下赵远的手臂不让他说。
赵远眼底覆上阴亵,但也只是抿紧唇什么也没说。
等到上去二楼客房的时候,王坯三人早就受不了这奇怪且压抑的气氛,纷纷找借口先行一步回了房间,留下两人并肩而行。
问全全程悬浮着步伐,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赵远每走一步,就因为他的沉默而散发出一份冷气。
直到赵远在房门前停下脚步,问全这才恍恍惚惚地说:“施主到了,那贫僧……”
赵远不想听他说这些,直接推开房门,拉起他的手,大步跨进房门中,将他也扯了进来。两人大眼瞪小眼。
问全被他这一下给扯醒了。他捏了捏另一只手上的佛珠。
“赵施主,这是何意?”
赵远积攒已久的怒气终于在他又一声又一声的“赵施主”爆发了。
“十年未见,哥哥难道连麟儿也忘了吗?”
一声“哥哥”让问全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怎么可能忘记,即使没有血脉的联系,他们彼此也依然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问全每深想一分,所表现出的距离却更远。可是要他说出不曾记得这样的话,问全觉得在受凌迟之刑,一字一句都像是拿刀往自己的心口割,直到血肉模糊,两败俱伤。嘴巴好像挂上了千斤坠,怎么也张不开。
然后他被赵云拉住的手就那样被轻轻地放开了,垂落到身侧。问全的心突然一空,他慌忙抬眸,见赵远转身朝门口走了过去。
沉默得太久,带来的会是对方的失望。
可是赵远只是走过去将门轻轻地合上,他还未转身,背后就已经传来了一股力量,是问全抵着他的背。
问全怎么也想不到,十年后的再次重逢,落泪的不是以前最喜欢哭鼻子的萧远麟,而是自己。
他的小孩长大了,成长得远远要比他想象中更成熟,更有魄力。可是十年来的成长过程中,问全却是缺席的。有人代替他把他的小孩教得很好。问全高兴、感激,却又不可抑制地感到嫉妒。
问全甚至曾经设想过,再次重逢,或许萧远麟甚至不会记得自己这个哥哥的存在。即使是这样,如果看到他过得好,问全也是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