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化妆的脸失去粉底的伪装，唰一下变得通红，想跟曲棠说，一抬眼，这人正专注无比地看着台上的表演，并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下点评的要点。于是几番欲言又止，还是忍住了。
一旁偷看的学生兴奋地手舞足蹈——脸红的颜昭溪太可爱了！
颜昭溪不怎么好意思抬头，只靠着听，以此判断台上在表演什么剧情。少顷，第二组结束，曲棠又要去前排手把手纠正他们的表演方法。
只是，在起身前，趁着全班学生鼓掌的时候，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瓶小瓶矿泉水，嗒，不做声色地放到颜昭溪桌上。
“唔？”如坐针毡的颜昭溪一定，茫然抬头，曲棠已经从座位上起身，缓缓朝讲台走去。
这人，以为她刚刚欲言又止动来动去，是因为口渴吗？
一滴晶莹的露水从荷叶尖端滑落，嘀嗒落入池中，荡开一层一层的细密涟漪。
曲棠那么认真地观看着台上的表演，那么认真地做着记录。但同时，竟然也用余光观察着她吗？
心尖冷不丁一痒，仿佛猫爪子挠过一般，麻麻的。
——
一节课结束，学生们纷纷懂事地快速离去，等曲棠收拾好课件用的东西，教室里只剩下最后一排的颜昭溪。
从讲台看去，颜昭溪披垂着长发坐在后方，小小的一只，蜜色的卫衣显得她稚嫩清纯，黑框眼镜藏掉了她眼中的风情，露出她从未示人的青春。那大概是曲棠璀璨的前半生里，为数不多可以珍藏的镜头。
“昭溪，你有没有考虑过演校园剧？”
从教室出来，曲棠带颜昭溪走去办公室，给学生录这次的季考成绩。
颜昭溪仰头，看向从茂密的梧桐树叶里渗漏下来的阳光，眯眼，“没有啊，我这么漂亮的脸蛋，这么性感的身材，都是演的那种祸国殃民的妖妃啦，要么就是心肠歹毒的女配。校园剧的话……不仅公司没安排过，就算我去递简历，选角导演也不会要的啦。”
曲棠不以为然，替她捻走发上的梧桐絮，“其实，可以试试。真正的好演员，是不会被外形限制的。起码，你今天这一套打扮，还么有造型师的加工，就已经很像一个在读的大学生了。”
听到这话，颜昭溪的眼睛都亮了，“你说真的？”
“嗯。刚刚我去拿书，还有个教授跟我说，我现在有家室了，要跟普通的女学生保持一下个人距离。她没认出你来。”
“哈哈，那我下次真得试试了！你说得对，我做演员的嘛，就是应该什么都去尝试一下。”
说到这里，颜昭溪的脸上划过失落：“其实，我也知道我的演技很烂了，所以在有意无意地学。才想着，约你去看看话剧，听说，话剧最考验演员的功底了。”
曲棠立即说：“那我们明天去。”
“可是明天话剧院没有演出啊，下次吧。”
曲棠没有说话，只是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内侧的夹层里取出一张长条形的门票。
“这什么？”颜昭溪狐疑地接过，留意到演出单位，霍然惊喜，“你们学校明天有话剧表演？！”
“嗯……”
曲棠重新将包挂到肩上，纤长的手指往门票的右侧一指，饱满的甲床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蜜色的光芒，而这光芒前方，是话剧主演的名字。
“你，你主演？”颜昭溪愕然，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眼睛瞪得溜圆。
深秋的梧桐叶在冷风的吹拂下逐渐染了金黄，密密地堆在枝头，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宛如潋滟湖水反射的光辉，闪烁着大自然的风情。风一过，两片秋叶打着旋落下，衣袂翩跹，带走几分衣香。
——
电影学院每年都有一个话剧交流表演会，学校的许多老师，以及国家话剧院的许多前辈都会参加。
虽说是交流会，没有排名，没有奖项，但其内容和质量堪称国内表演艺术顶流。
今年，担任主演之一的，便是曲棠。
也是那次，颜昭溪第一次体会到曲棠说的，真正的好演员，不会受外形限制。
曲棠的外形是什么呢？
端庄，优雅，正态，大方得体，见谁都笑盈盈的，脸上从来没有过负面情绪，宛如从书香世家走出来的大小姐。
而那天，曲棠却饰演了一个疯子。一个失去孩子，在战火里苦苦挣扎的疯子。
她穿着一件褴褛的旗袍，满面黄土，头发蓬乱，她尖锐地质问宪兵为什么要对手无寸铁的孩子开枪，声音极其刺耳。
她被士兵架出铁门，被街坊指指点点，她用剪刀扼住自己的喉咙，以死相逼赶走看热闹的群众。所有人都骂她是疯子。
末了，战火纷飞时，硝烟弥漫日，她站在一堆炸毁的废墟上，她用兰花指掂着粉色的丝帕，娇软婀娜地跳着碎步舞，唱起婉转的江南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