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饵无疑是湛氏,不,她在周家身份稳固,那便是三夫人的杰作。
想想也是讽刺,大半生玩弄风月的男人,到老反被风月算计。
林蔓眉头紧蹙,正准备离开会客厅,身后的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道浑厚苍老的男声,
“林小姐,留步。”
她脚下一惊,差点撞在炉鼎上。
林蔓收了收神后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头,数米开外的周仁章穿着一套重磅真丝的深褐色家居服。
慈眉善目的假象下隐藏着风流浪荡又不负责任的真面目。那是大奸大恶,不可饶恕的面目。
林蔓气定神闲地掸去指间余留的香灰,
“周叔,找我何事?”
周仁章眼神复杂,就像知道了什么,
“林小姐眉眼间的感觉很像我多年前认识的一位故人。”
林蔓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不着痕迹握拳,
“哦?我很好奇周叔叔口中的故人是谁?”
周仁章颇为感慨思忆,
“一个我非常对不起的女人,直到今时今日,每每想起,都觉得愧疚万分。”
林蔓笑容一收,兜不住了,脸色泛青,
“愧疚是人世间最痛苦最无用的情绪。我相信天道轮回,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周仁章烦躁地揉着太阳穴,
“林小姐,我都知道了,你是雪如的女儿。雪如她过得好吗?”
林蔓咬牙切齿,
“托您的福,过得不好,相信您不久后也会步我母亲后尘。”
周仁章欲言又止,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过了几秒他缓缓开口,
“林小姐,如果有机会,帮我向雪如说声对不起。”
林蔓脚步已至会客厅门口,她头也没回,冷冷丢下一句,
“太晚了。”
…
走出会客厅,周容止正站在不远处。
一米夕阳刺破乳白的窗纱,虚虚实实遮掩住他。此时他的面孔被夕阳染得刚毅又柔和,看到林蔓,薄唇轻轻开合,
“小蔓,快下来。”
她漫不经心从他身旁掠过,故意没搭理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臂。
管家张伯气喘吁吁地朝两人走过来,
“大少爷,湛夫人特意让我来邀请你和林小姐去后院看戏,渝城文工团的戏班子刚到。”
周容止眉心纠成一团,
“渝城文工团?”
张伯笑着回他,
“知道老爷喜欢越剧,三夫人花了番大功夫请来的。”
周容止不语。
如今渝城文工团的戏班子是专门慰问高级军官与富商巨贾的,在周宅唱堂会,这位三夫人为了讨好周仁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林蔓在旁边冷笑,
“唱玉派的当家花旦有吗?”
张伯讶异地看着她,
“林小姐还懂越剧?”
林蔓讽刺地回他,
“闲着没事时听过几场。”
“那太好了,老爷爱戏如痴,越剧他可是老行家,林小姐喜欢说不定还能与他讨论一二。”
林蔓故作百感交集,明着回管家的话,实则讽刺,
“老越剧迷?周叔果然长情专一。”
九分讽刺,奈何管家听不懂,
“请林小姐与大少爷随我移步戏台。”
林蔓微微颔首,跟随管家向前走。周容止有好几次想牵她的手都被无视甩开。
转眼他已经与两人隔开一段距离,林蔓压低声音问管家,
“周老爷子喜欢熏香?”
张伯回头,“林小姐因何问起呢?”
林蔓撩开头顶垂落的枝丫,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
“会客厅的香薰让我闻了很舒服,可减少孕期不适的反应。”
管家恍然大悟,
“是三夫人,她时常去泰国卜卦,问家运,也会说道带些香料回来,周老爷子都这把年纪了,怎会喜欢女人的玩意儿。”
“哦,原来如此。”
管家的话彻底证实了林蔓心底的猜测。
“林小姐如果喜欢,可以问问三夫人在哪买的。”
到底是男人,哪会懂女人的心思。
林蔓眼看周容止脚步逼近,回他不必。
…
管家领着他们穿过一道圆形的拱门,越往里面走,叮叮当当的锣鼓声就越清晰,惊了心事重重的林蔓。
戏园虽然恢宏,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它处处布满历史痕迹。
两面环山,一面直通幽径,一面堆满琳琅满目的桌椅,乍一看四棱八角的,格外气派。
墙根的绿梅长势比庭院更甚,花团锦簇,明媚娇艳,仿佛让流动的空气也跟着清新几分。
戏台有八尺宽,半丈高,堆砌在一扇鬼斧神工的硕大玉骨前。骨架上镶嵌着乳白色的屏风,远眺过去,恍若一面镜子,映照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群女人和跟在她们身后的佣人。
林蔓觉得称其为当代贾府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