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水擦地板装被套,陆宇宁已经不是三年前娇气的小孩了,其实他早让舅舅从书房搬出来,住自己这个大一点的房间,可程才吐了口烟圈,语重心长地说:
“要是你连自己的床都没有了,怎么还会觉得这是自己要回来的家呢。”
所以天长日久,这小卧室里的一切,便只在他回家的时候才带上一点人气。
等他收拾完,外婆已经换好了衣服,执意要出去买菜,做他爱吃的辣子鸡,陆宇宁拗不过,只好跟着一起出来了。
早先小区门口侧翼小巷里排成两排的菜市场因为城市美化已经被拆除了,政府特意弄了一个长棚子,给小贩商家们做生意。
陆宇宁扶着外婆的手,给肉铺的老版娘付了钱,转身去香料铺子买干辣椒,一个浓妆艳抹烫着黄色卷发的女人提着一把葱,正骂骂咧咧地挡在道路中间,和一个中年汉子争执。
“老娘上个月称的蒜有一小半都是烂的,饶你一把葱怎么了,没去告你黑心烂屁眼卖过期货都好了,你还和我斤斤计较!”
中年汉子面色黑红,看起来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农,被当场削了面子,脖子都鼓胀起来:
“你说什么!我,我,我的蒜都是仔细挑了的,怎么会有烂的,做生意,钱货两讫,你要是觉得蒜不行,只管当场找我赔钱就是,现在白拿我东西算怎么回事。”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围了上来,不过这女人好像名声不好,没几个帮她说话的,被指指点点了一会儿,便怒气冲冲地扔下葱,挤到陆宇宁身边想从人缝里钻出去。
“唉,你不是陆宇宁吗?”
本欲大骂挡路的倒霉鬼,卷发女人抬眼却惊讶地叫出了陆宇宁的名字。
外婆眉头一皱,望向陆宇宁。
看这女人认识自己,陆宇宁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有过一位如此泼辣的旧识。
“你是?”
“我啊,我是曹凤啊,咱们初中前后桌呢,怎么,才七八年你就不认识我了?”
卷发女人用染得鲜红的指甲挑了挑额前的碎发,露出一个奇大的额头和刮得近似细线的眉毛,十分热情地抖了抖眼皮,若是她嘴下那颗媒婆痣小些,眉眼上涂的蓝色眼影淡些,不够均匀的劣质遮瑕和粉底薄些,或许这媚眼还能算有几分女人味,可她一身不洋不土的打扮和刺鼻的香水味着实没法让人心生好感。
往事翻滚,被时间愈合的伤口又隐隐作痛,陆宇宁低眉望向她脚上沾了污水的白皮鞋,冷冷道:
“哦,你变化挺大的,不太能认出来了。”
曹凤却像感受不到陆宇宁的冷淡,伸手拍了一把陆宇宁的肩膀,媚笑道:
“嗨,贵人多忘事,听说你都考上天都大学了,可不得了,咱们这个破城南中学还没听过有谁这么有出息的呢,不过每年组织同学会都不见你来,我们想见你都见不到,不如留个联系方式,咱们以后好好叙叙旧,到底也是朝夕相处的朋友嘛,这情分不一样呢。”
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旁边的外婆却咳了一声,陆宇宁连忙说:
“我还要给我外婆买东西,先不聊了。”
碰了个软钉子的曹凤讪讪地说了声再见,扭着她别扭的猫步,踩着恨天高逃离了对她议论纷纷的商铺。
“小宁啊,你认识曹七妹啊?”
外婆弯下腰,捡起一块生姜,缓缓地问。
陆宇宁心不在焉地答道:
“以前当过同学,不太熟。”
老人掰开生姜上的绿芽,幽幽道:
“以后少跟她来往,虽然她老公是个混人,刚结婚就把孩子都给她打没了,不过这人可怜却又可恨,嘴巴上不饶人,又和一堆男人不清不楚的,打牌赊账都不还钱,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没想到过去和一堆嘴碎的同学校园暴力自己的曹凤人生经历如此,陆宇宁也只能徒然无语,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一声叹息。
挑了几样小菜,外婆嘟囔着要好好下一次厨,给他补补身体,两个人绕过人来人往的主干道,陆宇宁瞄见过去杂货铺旁边的游戏厅换了个招牌,变成了一家奶茶店。
“林中奶茶店。”
心中忽然一动,
“外婆,我想去见个朋友,您自己一个人回去没事吧?”
“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了,你想去就去吧,难得见你找朋友玩。”
老人挥了挥手,独自沿着树荫小道回返家里了。
陆宇宁观察了一下这家绿色调装修的奶茶店,有点拥挤,又少了吸引学生的可爱风格玩偶,挂在墙上的反倒是些大漠草原,雪山森林的图片,点单柜台上还摆着一只雄鹰的模型,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意会兴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