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现场的,她看见了闻若弦,记住了这张脸。
辩论赛之后,宋清萝发动身边所有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寻遍整个欧美留学圈子,也只打听到闻若弦的德语名字和所在学校。
一年三次前往德国,徘徊在学校附近,都无功而返。
这些年,宋清萝始终认为被救那晚是上天给的机会,可惜自己没有抓住,一旦错过,就是永远。
但她不愿轻易妥协认命。
从二十岁到二十四岁,她一边修习专业一边寻找闻若弦,走遍了欧美大多数国家,参加了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顺利拿到了学位,到处玩,到处演出,到处找人……
后来玩腻了,也疲倦了,去年春节,宋清萝回到国内,与江城交响乐团签了合作约。
总有人告诉她,年少轻狂,心思如流水,也许她喜欢的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美好的幻影,未必能接受真实的那个人,真实的样子。
她也以为自己迟早会淡忘。
容易喜新厌旧、讨厌无趣乏味生活的她,怎么可能将一个人放在心里如此长久。
直到再次遇见闻若弦……
宋清萝把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经历、心路,明明白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闻若弦,迟来的坦诚略显廉价,但却是她唯一能够做出的弥补。
“也许那天晚上,你只是偶然萌生善意,顺手救人,但对我来说,足够记在心里好久好久。”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错失的机会,一旦有第二次,就想要牢牢抓住,所以我想进你们公司,想留下来,想跟在你身边,离你越近越好……我骗了你,我耍小聪明,我很过分,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说完,宋清萝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闻若弦的怒火降临。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忽悠你了,你会生气吗?没脾气的闻总。]
[不会,除非是原则性问题。]
[什么算原则?]
[欺骗,背叛。]
[被欺骗或者背叛的话,你会怎么办?]
[难以原谅,老死不相往来。]
若弦已经给过答案了。
是她咎由自取,是她痴心妄想。
一直想看闻若弦生气的样子,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承受。
四周静得诡异,压抑的抽泣尤为刺耳,她拼命忍耐,咬紧牙根,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哭是讨嫌的。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事,若弦还愿意哄着她,当然不会嫌弃,但此刻她在若弦眼中是“难以原谅”“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曾经有多哄着她,现在就有多嫌弃她。
时间仿佛凝固,漫长又煎熬,好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闻若弦身体僵直,定定地看着宋清萝,眉眼间搁浅了复杂的神色,很久,才沉声开口:“如果今天我没有撞见,你打算继续隐瞒到什么时候?”
语气十分平静。
没有预想中的怒火,也没有冷冰冰的讽刺。
宋清萝睁开眼,迎上闻若弦沉重的目光,慌忙解释:“我想等你慢慢适应了,再向你坦白,本来就在这两个月,但是今天……”
今天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不想一直骗下去,她只是,需要这么做来缓冲。
“我不确定你的取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女孩子,不清楚如果表现得太直接,你会不会反感,所以……我只能这样试探你。”
还想说什么,被闻若弦打断了:
“难道一定要用骗的吗?”
“你完全可以让宋总联系我,我们单独见面,你再直接告诉我以前的事,然后我们会成为朋友,光明磊落,大大方方,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撒谎?绕了那么大一圈,你圆得辛苦,我被骗得也辛苦,多此一举,又是何必?”
她眉心紧蹙,表情严肃,声音不自觉拔高。
逻辑有问题。
即使要试探她,也不必谎言当前,就如自己所说,往事再加上与宋妈妈的合作关系,她们成为朋友进而熟悉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明明有更好的方式。
为什么骗她,为什么,是清萝骗她……
闻若弦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愚弄了。
在她自认肮脏残忍,满脑子只有利益,玷污了清萝那份纯粹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在她自觉猥琐恶劣,梦见不堪的场景,亵渎了清萝那份赤诚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对不起,若弦……”宋清萝抱住她痛哭,“是我糊涂,是我没脑子,我不该骗你的,是我,都是我……”
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颤抖的嗓音刺得耳朵疼,眼泪滚烫,很快浸湿了闻若弦的衣服。
闻若弦紧抿着唇,窒息感自胸口往上蔓延,脑袋晕胀得像要裂开一样,短短瞬间,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