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雅坐在利威尔的胸前，斜靠在他的肩头，轻哼着不成曲调的歌。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月夜，她晃荡着双腿在树梢吹笛。又像很久之前的地下街，她被利威尔抱起，咿咿呀呀唱的无名调。
飞速奔跑的马背很颠簸，连同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落在风里。
“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啦……”她眯着双眼，视野模糊，觉得自己就快要乘风而去，“利威尔，你要是忘了我，该怎么办呐？”
这一生还有那么长，他还要走向更加遥远的未来。要是他忘记了她带给他的喧嚣和吵闹，会在某一刻感觉到，这世界有些太过寂寞吗？
“你这笨蛋，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脑子里塞满了屎？”
不想听她说这些鬼话，但那一字一句都像是利刃，在胸口划下血淋淋的疤。利威尔单手紧紧箍在她的腰间，像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就怕一个不留神，她就飘到天上去，怎么找也找不见。
“你这耳朵被堵住的家伙，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他嘴唇微颤，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为什么，每次都不愿听我的话，说好了要等我回来，不是说好了要等我回来的吗？”
“总是乱跑，总是那么让人担心，还说要去什么很远的地方，谁允许你这样自说自话？说话总是说的那么好听，不是说永远最爱我吗？现在半道把我丢下算什么爱啊混蛋。”
利威尔几乎是咬牙切齿。他紧紧拽着缰绳，几乎嵌进掌心，妄图留下永远消弭不掉的痕迹。眼前的墙壁越来越近，可他耳边的呼吸声却越来越远。就像是深夜坠落的雨，早春融化的雪，在倾泻而下的阳光里，一点一点被风吹散。
他看着巍峨的城墙，没有低头，却有温热的什么顺着眼角滑落。
“喂，不是要跟我一起看看太阳吗？不要睡着，马上回家了。”
“回家了，思雅。”
没有人回答，连风声都在耳边消失了。
城墙的大门洞开，西去的飞鸟从头顶掠过，瞬间遮蔽所有光亮。他掌心一空，无数荧荧微光骤然从利威尔怀中飞散，飘散在他的视野内，照亮这世间所有幽微和晦暗。
“我在未来等你，兵长。”
恍惚间，利威尔似乎听见熟悉的声音拂过耳边，轻得像是幻觉。
“下次，一定要接住我哦。”
马蹄踏碎阳光，最后的光点轻划过利威尔的唇边，飘散着飞向天际。
从风里来的少女，终究还是和轻风一起离去。
阳光在这一刻变得如此耀眼，刺得人眼角生疼。利威尔猝然抓住手中虚空，瞪大双眼，眼角猝然划过一滴晶莹的泪。
他像在瞬间失去一切，却又得到所有。
脑海中模糊的影子迅速淡去，举目四望，熙攘的人群将调查兵团归来的队列环绕，人们惊异又欢笑，迎来从未知远方归来的英雄。
只有忽然空下来的胸口，盘旋着城墙门洞间呼啸而出的回响。
利威尔茫然擦过眼角湿热的泪痕。
他在为什么落泪？
他为什么？为什么？
第63章
209.
黑暗里，思雅猝然睁开眼。
狭窄的宿舍空间，典型的上床下柜，摆满书本的书架，还有那亮着的电脑屏幕，一一映入眼帘。
桌旁可爱的绒毛玩具依靠着墙壁，正对着思雅憨憨的笑，那是她最喜欢的小可爱，就放在桌前，放在自己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累的时候捏捏就觉得心情好好。
所以，她……她是回来了吗？她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可是思雅分明记得，自己不小心将热水洒到笔记本电脑键盘，导致屏幕瞬间黑屏，人也随之失去意识，到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
想到这里，思雅僵硬地坐在桌前，盛满热水的马克杯安安稳稳的放在她的左手边，她不敢置信地扫向笔记本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如果不是梦，那她应该站在房檐上盯着高耸入云的城墙，并在98分钟后，看见调查兵团出墙，也会看到那令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所以，其实只是梦吗？
可是为什么，会感觉那么痛呢？
思雅坐在椅子上，怔怔望着电脑屏幕。屏幕里剑三游戏还打开着，她操纵的游戏角色静静站在主城门口，时不时转动手中的毛笔，抬手挥袖间淡绿色的磨痕从指端溢出。
游戏里热热闹闹，人来人往。
思雅只觉得脑袋中乱哄哄，塞满无数记忆，现实与虚幻交错，她似在迷宫中游走。
茫然地操纵鼠标在游戏主城闲逛，思雅操纵着游戏角色无意识地走向站在树荫下的NPC余半仙。
游戏里的余半仙仍穿着那身黄色长袍，戴着黑色的双脚幞头，右手拿着招牌，从上到下书着「算命预测」四个大字。因为游戏画质的原因，思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就那么安然地站在游戏里，不生不灭，不增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