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女人,他看了那么多实验录像,亲眼见证她犹如基督受遍人间酷刑。
那些割裂的血口,那些腐烂的肉疮,白骨从皮肉中断裂,流毒在血液里奔走,她是清醒的,她是沉默的,在极致疼痛下眉心微蹙的隐忍才是毁灭之美本身。
她是火烧的莫奈,是撕裂的毕加索,是轻易被摔砸在地,碎裂成灰屑的千古白瓷。
不,这些都不够,那只是神的肉体,只是泥的胚胎,他的对手只能是人!
清醒的神女在绝境中狂舞,在逼近极限的肉体中恪守精神的囚链,没有比这更美的东西了,只要想到这一切,他就兴奋,就战栗,为了这一战,他甚至可以长久忍耐麦克·海克斯那个恶心的东西。
“别走……”克莱恩低喃的声音逐渐狂热,“别从我的身边逃走!”
“让我再见一次——再见一次被摧毁的你!”
“龙黎!”
不待她看清伤势,龙黎已匆急拉着她向前,“弦望,先走。”
温热的湿意粘黏在皮肤上,一股异常的甜香似从鼻息间勾入识海,顾弦望下意识挣扎,腕子自龙黎手心脱出,她蹙眉抬眼,迎目便见着那红衣女子跃了过来。
桔梗脚步踉跄,几乎无法动弹,刹那间的四目相对,红衣女子也皱了皱眉心,当空倒旋,落在三人面前。
身后的脉蜮没有合拢,余下的虫子也开始就地结蛹,失去屏障,克莱恩逼近得更快,顾弦望回瞥一眼,心内立下决断,撂下一句‘分头解决’,当即折身迎去。
龙黎慢了一步,再想拦已是不及,分神间眼前人蓦地开口,向桔梗疑惑地问了句:“我是不是认识你?”
很熟悉的说话方式,桔梗微张着唇,紧抱着布包说不出话,那个人总是这样,我觉得如何,我想如何,我我我,总是我,我相信你可以,我最喜欢你。
她就像烈日,不时令人烦恼,却又总是让人注目。
呼哨,是了,那声呼哨,桔梗终于回想起来,那是谁的习惯。
她迟疑了两秒,龙黎的剑便已经挥出,女子腾闪开去,目光却仍锁在桔梗身上。
凌厉攻势袭出三分,女子身上已见伤痕,龙黎脚步微顿,喝问声:“让、还是不让?”
“呵,此路不通,要过去,得从我尸体上走!”
暗镖与拳风就是她的回答,转瞬十余招对过,龙黎旋身回转。
“她的异化程度不逊刘驷马。”她冷声道,“既能驱使她,方才那男子,应当便是——”
“鬼卿。”桔梗沙哑接口。
“喂!”那红衣女子有些烦躁起来,“我问你,我是不是认识你?”
“我很遗憾,”龙黎飞快扫看过远处战局,低声道:“但我没有时间浪费。”
桔梗在沉默中垂下眼睫,冰冷的刃锋便又旋舞出去。
短兵相接,金属撞鸣,子弹声、拳风声、笑声、喝声、问话声,所有的声音交杂在周遭,布包上的死结沟壑纵横,仿佛是道道跨不过的天堑。
她想起曾经问过她的话。
“桔梗,只要活着就会一直这么辛苦吗?”
是不是长大以后就不用起早贪黑地练功了?
是不是长大以后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逃避自己厌恶的事?
是不是长大以后就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直待在一起?
记忆中,那张哈哈大笑的脸灿若骄阳,拧着她的脸颊骂道:“死丫头,没大没小的,说了多少次,要叫姐姐!”
-“活着嘛——活着就会受苦啊,人世间总是有吃不完的苦,我们是女人,女人的苦又比别人多一点,但是这也不是说活着就不好,呐,就像你的这个痂,受伤以后,新生的皮肉就会更强,结的痂越来越多,你就越长越大,总有一天你就会和我一样,到时候那些苦就算不得什么了。”
-“听起来长大一点也不好。”
-“真没出息,不长大,难不成一辈子就留在我身边吗?”
-“不可以吗?”
-“嗯…也不是不可以,反正照顾你也成习惯了,哈哈,不过我还是挺好奇的,真想快点见见你这又愣又闷的丫头片子长大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出乎意料的变成一棵参天大树呢?到时候我就把我的名字交给你,你可千万不能砸了我的招牌。”
“你是我桔梗的妹妹,你得去保护更多人,去护着她们,就像我们护着你们一样。”
‘你不能自暴自弃,你要去做能做的事情,有一分热便发一分光,你要成为萤烛,而不等候炬火。’你说你从书上看来这话,从此以后就奉为圭臬,你会这么做,也要求我这么做,桔梗,地深渊重,三十年岁,你怎么…就熄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