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到了这里,别再出意外了。
龙黎几步跃上矮丘,缓缓走到桔梗身后,看到她将铁牌挂在自己脖间,拔起无字木牌,俯身挨个掘开土包。
那些尸骨埋得很浅,零零落落,彼此难分难解,所有的衣料都烂透了,她葱白不沾春水的指尖全是淤泥,泥中混血,指甲断裂,桔梗浑然无觉,只是一个劲地挖。
龙黎微微皱眉:“她在这里么?”
她没有说话,唯有铁牌叮叮当当不住地晃。
半晌,一具完全黑化的尸骨展露出来,桔梗跪在尸骨前,双手顿了顿,想碰,又恐太脏,她丢开木牌,有些惶然失措地在衣服上擦手,抬起胳膊抹脸,但衣服上也浸满了泥水。
擦了又擦,总擦不干净,她忽然停下来,苦笑了一下,好像久别重逢,在傍晚某个路灯未明的巷口,她得见故人。
“没有准备好就来见你了,”她有些羞赧,颤音里又带着苦涩,她有好多话想说,拥挤在嗓间,沉默替代了一切,她蓦地站起来,转了个圈,小声问:“你看,我有没有长大一点?”
深黑的夜色里无人回应,顾弦望从泠泠溪流边站起身,轻手拧紧瓶盖。
“桔梗,我来接你了。”她缓缓蹲下,从怀里取出那杆京八寸。
杆尾挂坠的塑封沾了血,殷色点在纸鹤的眼瞳与双翅,她凝视着血迹,久未擦去。
桔梗,是我错了吧?
这么长的路啊,为了我的执念,有多少人的骸骨垫在其中,我其实…并不想当这个大把头,但想与不想,愿与不愿,在你走后,都没了分别,如今的我到底还在抱怨什么呢?是我有负于走鼠。
抱歉啊,你看见如今的我,必定很失望。
白术的路错了,我的路也错了,或许躺在这里的你,反而可以安心罢,还好,上天垂顾,没有令你也走上那条路。
她垂眸笑了笑,拭去血迹,将纸鹤与尸骨中朽烂的一朵塑料花放在一起。
脱下外衣,桔梗探出手,龙黎弯腰攥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我来罢。”
她的尸骨已然黑化,这是死前就遭受感染的迹象。
桔梗愣了愣,听话地缩回手,只笑道:“都到现在了,我还是碰不到她。”
龙黎拾起尸骨,用衣角紧密地扎了个结,而后将包袱送到桔梗怀里,“走罢。”
她们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走下矮丘的时候,龙黎脚下无意踢落了一枚石子,不规则的灰色石块翻滚着跌下缓坡,顺着条弧线落进流淌的溪水中,啪嗒一声,涟漪如环,一层层推出去……
砰——
从森林深处,从光源最盛的角落,一声单独的枪鸣震出声波。
波纹传导拂水而过,在她们身边撞击出朵朵看不见的涟花。
…
呼…呼……
肺叶胀痛,叶蝉大口喘息,脚步奔乱。
雨后林地泥湿陷脚,灌叶又把藤根遮掩,她肩上搀着人重量太大,抢步间鞋面勾绊,整个人向前一扑,萨拉顿时被甩了出去。
“大姐头!”慌忙折返,叶蝉顾不上自己满身泥浆,赶紧去拉她的胳膊,“快快快,起来,那些丧尸要追来了!”
在前开路的老狗闻声顿步,他单手把着手电,举枪扫过附近树冠——方才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弄出了动静,却再没现过身,太古怪了,他分明能感知有人存在,又不见任何踪迹。
他们才与两只形似丧尸的东西发生过激战,天光便突然消失,他没有便捷的夜视装备,现在只能凭借战斗本能来感知危险。
萨拉坐在地上挣扎了一下,鼻翼翕动间,她回头环视黑暗的密林,虽然看不见,但她能闻到那股水腥气,湿淋淋的,蹒跚的,从那些飘尸的乱发间滴下,从他们涨白的皮肤上滑落。
滴答、滴答。
天一黑那鬼东西就都活过来了,之前能及时避险全靠运气,现在这些玩意越聚越多,她的体力跟不上了,再走下去也只是个拖累。
萨拉迅速挑了根高枝,“姓叶的,搭我一把,我爬上去。”
“上去干嘛?你以为丧尸不会爬树吗?你忘了笑三笑了?”
就是知道那些东西活泛过来是什么能力,她才要上树。
“别废话,”萨拉点数存弹余量,催促道:“快点!”
叶蝉一看她的动作就懂了,当即绕到背后双手提着她的腰将人硬拔起来:“扯什么蛋呐,上个屁的树!赶紧跟我走!”
老狗的手电往回照打,刚想开口,倏听破风声近,不及反应,手电灯罩发出啪的声炸响,仅存的白光骤然熄灭。
他下意识抬枪便射,子弹射出枪膛的同时,左腕的撕痛感才紧随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