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活跃气氛, 干笑道:“啊, 顾瑾年这个名字特有文化感,以前肯定也是个知识分子, 我看看,欸?也是B大的……B大考古系,那不就是——”
她愣了一下:“是我学长来的?”
文件里,是顾瑾年可查的过往资料。
他出身于河南开封附近的农村,初中以前的就学履历不详,家中似乎是农户,高考考了两次,第一次就考取了不错的成绩,但他好似对顶级学府有执念,顾弦望想以当年普通农户的家庭条件,供一个壮劳力复读其实很勉强,好在顾瑾年足够聪明,也足够勤奋,仅次年便如愿进入了B大。
兴许是为了勤工俭学,在B大就读本科的四年里他就破例参与了不少田野实习,轮转在许多教授手下做助理,但他的那个助理与蔡继工的助理完全是两码事,徒有名头,只是打杂而已。
作为优秀毕业生,顾瑾年毕业后真正参与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他自荐取得机会的西沙海洋考古。
从项目小组组建到正式落地,其间经过了小半年,里头的困难在文字上并无体现,但从现在回望,她大致可以猜测出来,有经验的人手不足,资金困难,技术匮乏,更别提关键的仪器,就连那台在日志里被冒险投放的雷达探测仪,都是次年才姗姗来迟调拨到位的。
没有仪器,根本谈不上海洋探测。
这支年轻的考古小队,想必在当年吃尽了苦头。
项目小组最初的成员并不是后来日志里的人,其中张建业、王勇都是后来换来的,与顾瑾年同一批的三个人有两个选择申请调离,原因似乎是在82年春末考古队在海上遇到突发风暴潮,导致有一名队员因意外牺牲。
坚持到最后的普通成员只有张琳琳和顾瑾年两人。
82年发现沉船遗迹后打捞工作一直持续到当年冬季,年末时通过对残留文物的鉴定,初步判断这艘沉船是从日本西渡中国,在航程中遭遇海难导致沉覆。
顾弦望想,官方查询到的资料时限上比考古日志里有所延迟,当年9月顾瑾年就已经猜测出沉船的来历了,从记载上看对船上文物的清理和修复工作一直持续到次年年末,而关于西沙考古队的表面资料在这里也有了一段空白期。
空白期从83年一直持续到85年,其间考古队的领头人刘若谷教授回调,项目似乎短暂停止了。
顾弦望还记得那张85年在西沙港口的合照,杨柳也是在这其间于福建和顾瑾年相识,他当时辗转到福建目的是什么呢?刘若谷教授调回北京,那作为他的助理,为什么蔡继工反而留在了福建,而且还在福建的大学里转正了?
现在唯一可确定的是顾瑾年当年的判断没错,蔡继工与英国组织有所牵连,而从麦克·海克斯于西沙打捞起沉船之后,他的眼目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这片海域。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从蔡继工身上继续撬动。
顾弦望合上笔记本,看向车窗外绵长的跨海桥,心绪一时复杂万端。
…
2010年11月30日,平潭海峡大桥正式通车,成为车辆往返大陆与海岛的主要道路,平潭与台湾岛只有海湾之隔,早些年作为著名的避风港和货港,这小小的海岛县城吞吐量却极大,在港口一线,至今仍旧有不少货船往来,渔业仍旧是本地居民的主要营生。
时值深夜,县城的水泥路面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和车辆的踪影,老旧的楼宇下密集停放着各家的摩托车和自行车,四下极为安静,海潮声能传得很远,顾弦望她们的车辆已经不能再和蔡继工的大众并行在同一条路上,只能在拐弯处频繁驻车等待。
这样跟踪很容易丢,于是驾驶员换成了龙黎,她对曾经的基地位置还有些许印象,即便隔着一两条街仍旧能缓慢地咬上蔡继工的车。
沿海的泥滩地前是大片的石头房,顺着小道深入,竹屿港隐约可望,空气里的海腥气愈发的重,连日晴天,家家户户都在晒海干,晾渔网,那股臭鱼烂虾的味道隔着车门都能清晰闻见。
叶蝉作为内陆娃头一个受不住了,以往她潜水都是选择在风景宜人的度假海滨,哪有这种气味,“我…有点儿想吐。”
“忍一忍,”龙黎降下车速,愈发靠近蔡继工的车,“快到了。”
开上缓坡,她们的位置已经在临港一座矮山头的半山腰上,周遭几乎没有民宅了,一路熄灭大灯缓慢跟随,龙黎觉得,她要找到的地方很近了,基地即便废弃外部的监控系统必定也还在运行,要提前一步将蔡继工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