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黎耸肩道:“杨家人不是不善豁达么?”
“那便勉强到底罢。”
…
走出书库的时候,屋外天光已然大亮,今日是个暖晴,山间湿度合宜,太阳光罩在身上分外舒适,连日的心霾在此刻短暂消退,顾弦望微微眯眼,竟生出了些许流连的意思。
远处正屋那头隐隐传来咋呼声,估摸着是杨白墨醒了,这会翻箱倒柜地找早餐,杨白白有些烦躁地往前赶。
顾弦望本想跟着前去交代几声,该查的也查了,现下线索了了,不若提前出发,但脚步迈出去,倏又止转,她改了心意,想带龙黎去别处转转。
“我们四处走走,一会再回堂屋。”
杨白白回头应了声:“别进祠堂就行。”
她们顺着书库旁的一条小径往上,不久便路过一座砖屋,石砖垒砌,屋子狭小,破旧的木门也未更换过,门外的杂草已到踝高,一切好似都没有什么变化。
“这是你住过的屋子么?”龙黎问。
顾弦望背手,慢悠悠地在杂草圈里踱着步子,“被你发现了?”
“也没什么,只是想着带你来看看。”
龙黎走近道:“既然来了,不请我进屋坐坐?”
顾弦望拉住她,“算了,里面…没什么好看,我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那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她犹豫片刻,“但是我还记得,我养了一条小流浪狗,奶白色,毛茸茸的,最喜欢窝在我脚边睡觉。”说着,又回头笑:“那么小的狗,还会打呼噜,是不是很有趣?”
“嗯。”龙黎温声应她,“是很有趣。”
顾弦望有些落寞地笑了笑,拉着她往外走,沿路丛丛红花簇展,她信手拔出一朵,“这是串串红,你以前见过没有?”
在福建这样的花不少,龙黎点头,“见过。”
顾弦望将花底递到她唇边,“尝尝。”
龙黎略一挑眉,试探地张了口。
“别咬,”顾弦望指挥她,“舔一下,是甜的。”
龙黎依言照做。
“怎么样?”
“确实甜。我以往并不知晓这花有蜜。”
她只轻舔了一口,顾弦望缩回手,想了想,又吮在她舔过的位置,“这一朵,还不是最甜的。”
龙黎轻声说:“于我而言,够甜了。”
知道她言外有意,顾弦望抿了抿唇,信手拂过草叶,声音有些空茫:“我以前只觉得杨家好似个硕大的囚笼,只要回忆起,便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离。”
“但是现在我却又想,避世而居,窝在这样一座山林里,自给自足,种种田,养养鸡鸭鹅,让金乌也有个伴,似乎没什么不好。”
“不,应当说是很好。”顾弦望偏头看她,眸中点映着朝阳,“龙黎,你会不会种菜?喜欢吃什么?”
“白菜,土豆,还有辣椒,我见这里似乎都有。”
“你说,我们的钱的加起来,能不能买下一座山头?”
沉默片刻,龙黎温声应道:“我不会种菜,但可以学。”
“买不下山头,还可以租。”
“弦望,我不挑食,种什么都可以。”
“是吗……”顾弦望面上的平静缓慢脆裂,声音愈发低沉:“龙黎,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她一鼓作气,飞快地坦白:“在阴涡的时候,我曾一度以为自己支撑不下去了,禁婆骨发作到极致,或许、或许就到那里,而后师父为了救我重伤,那时林中只有我与三个地仙,我短暂失去了意识,但清醒时地仙已经不见了。”
“先前交手时我与它们差距极大,是不可能在它们手下全身而退的。”
“可我只受了些皮肉伤,而在金钩镇时,那个雷雨夜我也曾失去意识,就和昨夜的杨妈一样,在梦里我飞檐走壁,多半也是成了野兽的模样。”
“我身上的禁婆骨太古怪了,与任何人都不相同,昨夜我与玉子交手,我的五感、力量极有精进,就连愈合都比先前更好更快。”
“我应当是在变异,但这几夜却没有再梦游失忆。”顾弦望苦笑,“我说得有些乱,龙黎,我想说的是现下我大概可以确定我身上的禁婆骨并不会传染给旁人,但是它的进程,我无法把握。”
“如果。”她顿了顿,“万一过后的某日里我真的失去理智,变成那种…怪物,你——”
她对上龙黎的眼睛,后面的假设难以启齿,这些话于她而言太过残忍,但从这里走出去后,或许她便再没有合适的时机去交代了。
龙黎在等:“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