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没有?神话里不是都写着的,盘古开天辟地,女娃抟土造人,从真神到人神,再到半神,最后就剩下我们人了,神也是要死的,人也是要死的,怎么没有呢?”
他笑了笑,指向屋外边拴着的看门狗,“那狗还有不同模样,大大小小,黑花白花,怎么人就都长一个模样了?世上,怎么可能会只有一种人呢?”
“那杨老爷子觉得,现在还有活着的神么?”
老太公又给她满上一杯茶,抬眼道:“神的事,人又怎么敢妄谈呢?你看那地上的蚂蚁,又怎么知道人在想什么?不过你们都能寻得到活着的金乌,那本事更大的神、或者是半神,或许也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存在着吧。”
他顿了顿,将身前半温的茶汤一饮而尽,“不管他们是否还存在,有些东西——人不该插手的,就不要插手,这人呐,就是贪欲太盛,见到了好的,还想要更好的,有了足够好的,就想要更多,如果当年我们不是贪图龙家藏下的那隐秘的奇珍异宝,杨家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呵呵,这世上,一无所知的忙求索,看清真相的却发疯,偷盗到头,一场空啊。”
话头峰回路转,原来最后的机锋在这。
顾弦望适时打断:“我们只是想问清楚杨柳的事,与龙家古寨并无关系。”
老太公放下茶杯,从茶盘边摸来眼镜带上,细细端详着她的脸,片刻笑道:“你师父——那尚六出什么事了?”
“……师父他,受了点伤。”
“都是命,真是跑也跑不掉。”他早有预料般哼了声,“杨柳的事,他比我要清楚得多,他既然把你带走,难道就什么也没告诉过你?”
顾弦望盯着茶汤,咬了咬牙道:“说了,杨柳带走的那颗鳖珠,是已经染过毒的,早已经死了的鳖珠,对么?”
杨白白原本百无聊赖地趴着,听了这话蹭一下坐直,诧异地盯着两人,“你胡扯什么呢?”
顾弦望没理会他,只直勾勾地看着老太公。
老太公嗯了声,“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顾弦望有些恼火:“她自己的决定并不曾包括要受人冤枉辱骂。”
“她错在不该投奔尚如昀!”老太公也提起声调,“你知不知道,对于任何一个门派,未经允许将本门的技法私传他人,还是个对宗的人,这意味着什么?再往前数个几十年,那是要赔命的!”
“您也说了,那是几十年前。”顾弦望冷声道,“杨柳没有对不起杨家,我师父脱出相灵以后,始终自称憋宝门人,而且所谓技法,那招子功和鳖珠才是杨家独具,师父并没有习得,若只论杨家传下来的书籍,难道翻看便是犯了死刑?”
“那些年杨家人到底是怎么抹黑杨柳名节的,难道您不清楚么?”
“你觉得,那是抹黑?”
“那就是抹黑。”
老太公嗤笑声:“你知道你妈妈的天赋有多好么?”
“她是杨家百年来最好的一个,我们花了多少力气栽培她,单只是争强好胜也就罢了,她以脱出杨家为条件,自己提出要应下那颗鳖珠,对外保守秘密,保下我们杨家的名声,这都没问题。”
“但她为什么要自轻自贱,去做一个戏子?”
龙黎冷声道:“今时不同往日。”
“那是今天!当年的戏子又是个什么身份?”老太公哑着声说,“她想成家,有杨家氏族给她撑腰,什么样的男人选不到?那尚如昀又是个什么东西?他比她整整大了二十岁!结果呢?她抛弃一切投奔天津,连家底的东西都给了人家,有什么结果吗?”
顾弦望僵坐在木椅上,只觉得遍体生凉,如鲠在喉。
老太公冷哼一声,“我不知道尚六那个混账到底是怎么迷了她的眼,后来她独自一个回来祭祖,与同族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就再没回过天津。”
“不久以后,她又在福建沿海认识了个姓顾的公务人员,那是个搞考古的,这次更是荒谬,连人都没有带回来过,急匆匆地就办了手续,若不是风言风语传回来,我们本家人都不知道她杨柳已经在外边和人家结了婚!”
老太公气得不善,又灌了杯茶汤顺气,才抬头问:“你是几月出生的?”
顾弦望别扭地答:“87年7月。”
“7月。”他叹口气,“你出生后一个月,就有人说,她死了。”
顾弦望皱眉:“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老太公摇头,“我倒是去城里的殡仪馆看过尸体,模样很古怪,整个面目都是疮,烂透了,分不清样貌,光只身形是很像她,都说是因为跟着考古队出海遇上风暴,那队伍之前就出过一次事故了,这次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从头到尾那个姓顾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