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滚间她下意识回头,从这个角度那石块侧面印着小半黑影,像是断龙石正中那影子腿部的一段,黑影后的枝叶刻痕尤其清晰,先前注意力完全被那个爆浆的人形影子给抓去,这时候她才突然觉得那曲里拐弯的树雕在哪见过似的熟悉。
不待深思,视线滑扫间又看到季鸢愣神的影子从断龙石起伏的前部露出头,叶蝉对季鸢没什么好印象,但毕竟是她自己亲手治过伤的对象,那话怎么说的,医者仁心,她虽然没发过希波克拉底誓言,但心还是赤脚医生心,当下蹿起来划浪往回蹚。
“喂!你瞎了啊!快闪——”
黑暗中,季鸢像被施了定身术,眼睁睁看着石块向自己冲来,叶蝉心里一紧,就见水雾里他的影子在石块碾撞钟向后倒仰,瞬间不见,巨石在水中上下冲荡,像撞到了什么障碍,随即改换方向往甬道深处冲去。
这还不得给砸扁了?
叶蝉一猛子扎进水里,耐着冰流石沫眯眼搜寻,昏黑里隐隐约约就在她前头半米,一道人影贴底沉浮,她赶紧打水沉下去,慌乱中见季鸢大背朝天,低垂的下半张脸直到侧颈外扯开一层漂浮的像皮一样的东西,薄薄的,就缀连在他的脑袋下。
几缕不知是血还是什么的深色液体从中渗出来,之所以她觉得那不是血,是因为那液体并不似寻常扩散,反而像是某种长条的寄生虫,一条条从他伤口渗出来,在水流中蹿了两下,竟然又顺着口子钻了回去。
这画面看得叶蝉毛骨悚然,当下一个急刹车,还以为是看到了幻觉,嘴里憋的气直接给吓散了,几个大泡吐出来,人也不敢救了,正想站,眼前那气泡倏然破裂,季鸢的脸瞬移般闪现在她正前,黑白分明的眼睛几乎贴到了她的鼻尖!
叶蝉双眼大睁,拍着水挣扎后退,那季鸢简直像条水蛇,咧着笑缠上来,猝然伸手勾住她的后颈,他手臂铁圈一般,压得叶蝉直接沉了底。
她半张脸抵在水底岩壁上,双手胡乱拍打,几乎要被压扁,冷水顺着鼻腔喉道同时涌进,肺叶涨得像针扎,就在她几乎翻了白眼的时候,季鸢猛地又将她提起,哗啦一声,两人上半身同时蹿出水面,叶蝉眼前精光乱闪,狂呕了几大口水。
哑得根本说不出话:“你…你……”
季鸢伏在她背上,面庞完好无损,只是脖颈上还印着条纤长的裂口,像是褶皱的肉色胶带,在胶带缝隙里,密密麻麻钻营着无数黑线般的影子,像是窝粘稠的线虫,那虫子飞快地向外探头,将皮肤与皮肤间的间隙噬咬妥帖,再分泌出粘液重新贴合。
他们离得太近了,那些虫子几乎碰到了她的侧脸。
这瞬间,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你看见了?”季鸢轻声在叶蝉耳边呢喃。
叶蝉已经完全没法反应了,两条腿在水下抖如筛糠,她的瞳珠震颤着平移,可一片烟尘里根本找不见其他人的影子,脑海空白,只一劲儿的重复: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季鸢像是发现了她的紧张,好心地安慰:“我没事的,多亏了有你。”
她周身冰凉,冷汗与冷水夹杂,“我、我,我什么都没有——”在近乎窒息的狂喘中,一股浓香忽然闯进鼻息,她闻过这个味道,就在雾蜃里,很快,随着那味道充斥脑海,叶蝉的脸色也渐渐平静,转为迷离,“好…香啊……”
季鸢满意地笑了笑,爱抚宠物般在她的耳鬓轻蹭,他苍白到了脸孔像蟒蛇的脸,嘶嘶在她耳畔吐信:“听话的才是我的好孩子。”
“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叶蝉茫然怪异地重复:“我…没看见。”
“真乖。”季鸢五指轻抚过她的下颌,缓慢攥上纤细的喉管,“我知道你身上藏着神眼,别担心,我会帮助你的。”
“你会…帮助我?”
“没错,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你应该信任我。”
叶蝉微微皱眉,有些挣扎:“不、我有朋友,我的朋友是……顾姐姐,还有——”
“不对。”季鸢掰过她的头,直视着她的双眼,“她们不值得信任。如果她们真的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会对你的蛊毒不闻不问?她们真的关心你吗?她们只是在利用你。”
“你中了神眼,很快就要死了,但是她们并不在意,她们只在意自己。”
“龙黎,就是龙家人,她会摧毁一切的,你会毁了你,知道吗?”
叶蝉怔怔张口,却又无从反驳,她的意识混沌,只剩下这道声音伴随着馥郁的香气,像钢针扎进她的脑海深处,“她们…会、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