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婆骨其毒,在江湖乍现时便是自龙家遗迹起始,但你身上这一例确是例外,实话说在贵州时我发现异样便觉得古怪,照理凡染毒之人,性命不过半月,但你不同,在溶洞见得那洞主模样时我突然有了些另外的猜测,后来又翻寻诸多资料,只可惜关于禁婆骨的记载实在太少,其与巫族、龙家的关联,单凭猜测是无法定论的,我需要更多的、实在的线索,一丝一厘都不可放过。”
第123章 笼锁
“弦望, 于我而言,此刻没有比为你解开这不合情理的旧毒更重要的事了。”
顾弦望眸光微烁,下意识便想去干些别的事来掩盖自己的心悸, 她独自探寻自己身上的恶咒这么多年, 失落有过,绝望有过, 甚至面对师父坦言时的负罪也有过,但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因为有人笃定地站在了自己这一边而感到山呼海啸般的晕眩,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感受。
她甚至是有点害怕的。
她从未与旁人说过,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就是寄居在杨家的那些难熬的日子里, 她曾经有过一条小狗, 小狗是米白色的, 没有品种,只有几个月大,腿很短, 蹦不上台阶, 走起路来一摇三晃,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孤身一个,没有妈妈庇佑, 那时的天气多冷啊, 闽南的山区在冬天是会下雪的, 她本不想管, 但那小狗每日都来,窝在她的门口, 缠着她的脚,夜里开门便见它蜷缩起来瑟瑟发抖,她实在不忍心,从此与它分了屋子,分了吃食,分了感情。
小狗的爱是纯粹的,认定谁就是谁,即便你是个寄人篱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它不求你保护,只是想跟着你,有小狗相伴的时光,让那段岁月没有那么难熬,她只记得自己反复发烧,那种烧很古怪,乍冷乍热,而且令全身都像粉碎了那样疼,那几乎是一种濒临人体极限的疼法,如果你有一把刀,会毫不迟疑地往身上割,不惜借此来分散的一种疼痛。
这样的疼痛从她记事起就一直伴随着,现在想来也许那就是从娘胎里带出禁婆骨后对她身体的影响,但她当时并不知道,只是觉得难熬,人间的时岁那么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但还好,她还有小狗。不洗澡的时候,小狗的毛有时候是一缕缕的,脏兮兮的,摸着有些扎手,要用指腹轻轻拈开,然后一点点揉顺,这样的动作比用刀割更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尤其是小狗舔舐她的手的时候,一点点温热,很软,有些痒,她就不那么疼了。
这样的时光很短暂,或者只有十天?二十天?她记不清了。
雨水来得猝不及防,在一次乍寒的深夜,她烧得不省人事,独自辗转到凌晨,清醒时屋子里只有她自己,门开了条缝,风雨都往里吹,她甚至没顾上穿鞋披衣,隐隐觉得不安,一路冒雨找出去,就好像冥冥中有天指引,这么大的雨,这么黑的天,她胡乱地找,竟真的令她在林边的沟渠里发现了已经冷掉的小狗。
世界上所有的动物,不论是人还是小狗,只要死了,很快就会从柔软的东西,变得僵硬,维持着死前的姿态,小狗侧躺着,四肢很服顺,就像睡着了,它的脖子上有血迹,但在米白色的、脏兮兮的短毛的遮掩下,伤口是看不清明的,剩下的只有一截断了的塑料红绳,这是它的项圈,是他们相关的所有证据。
是人为,还是兽袭,她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以迄今为止,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条失去母亲庇佑的小狗,其实未必会在那么小的时候死去,野兽的生命力是很强悍的,如果它不信任人的话。
那是她记忆里,最后一次为自己失去了什么而痛哭流涕,最后一次。
所以她非常清楚自己之于所有人而言是一种怎样天大的麻烦,她能接受所有的抗拒、厌恶,甚至是习惯于这些反应的出现,她已经自虐到了近乎于依赖那些恶意的嫌恶,以此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划归于烟尘之外,恶咒在她的生命里,这始终都是一件’我的‘事,是我的惩罚,是我的罪责,是我的牢笼,她无时无刻不清晰地耳闻着自己身上的镣铐哗啦哗啦响。
一如在五大道的那一夜,当龙黎否认知晓禁婆骨其事的时候,她其实反而松了口气,她想与她在一起,冬季、春季,尽她所能,她不敢奢求更多了,多一分一秒都好,她当然甘愿为此付出所有,她其实打定主意要竭力破解自己身上的禁婆骨,但如果不行,那起码在她彻底变异以前,她要为龙黎打破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