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律师一推眼镜, 从包里取出两只文件夹,从上头那只里抽出几张纸递过去:“这是当年你养母陈仪女士签订的转交协议,上面这一部分你可以看看。”
当年的转交协议?顾弦望皱着眉翻到最末, 那签字日期上明白标着年份, 1994年,那时候她应该才八岁, 在那个年代知道立遗嘱要找公证的人都很少,她妈妈怎么会特意找到一个律师协定十几二十年后的转交事宜?
而且转交的还并非是她本人的遗物, 而是’亲属遗物‘。
“如果你确定这份协议上的签字没有问题的话, 那我就开始走流程了, 这里需要先确认一下你的身份证件, 包括身份证和收养证明。”
顾弦望把会面地址选在疗养院,便是因为证件都放在这的房间, 她与周律师逐一确认过证件无误,很快拿到了这一摞所谓的遗物。
流程不算繁琐,顾弦望简单翻阅了一下厚得像本字典的文件夹,又扫了眼留下的几本老书,最后在单子上签了字,将律师送出门。
…
傍晚五点,顾弦望回到了空荡荡的出租屋,距离上一次阖眼,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她马不停蹄地见人、说话、接收信息,直到此刻夕阳晒满西窗,她倏地有些发怔了。
出租屋的位置在原本划归拆迁区的一片老自建楼区里,周边有大片荒地,原本早该开发出来,后来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儿没有做成,项目一再搁置,周边的老农民能搬到城里的都搬了,房子就扔在这熬着拆迁款。
这是一片生活气息曾经很浓的小区,但顾弦望看中的是如今这里凋敝无人的冷清。
她在楼下小卖店里带回来一盒牛奶一袋吐司,只吃了两口,便觉得腻了,回神才发现这套房子里其实是配了厨房的,厨灶很老了,但还能打着火,只是水槽上的龙头不大好,拧不紧,一滴滴的渗水。
水滴落在不锈钢槽里,发出滴答滴答有节奏的轻响,顾弦望眨了眨眼,以前她每次回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呢?这个水龙头,原来一直是坏的啊。
突然间,她整个人被一种无法言明的庞大的孤寂感给攥紧了,似团温水在胸腔中浑搅。
她现在…好想吃一碗面啊。
莫名的,顾弦望鬼使神差般摸出手机,换了旧卡后她就没顾得上登陆过微信,一转整日过去,再打开时群里竟一条新消息也不见。
看来叶蝉也不是完全没心没肺的人。
顾弦望想了想,私聊龙黎:在吗?我有些急事,今早回苏州了。
消息发出去,她就息了屏,辗转等了几分钟,再打开,没有回复。
好吧。她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在一边。
总归个人有个人的忙处,她轻抿唇,兀自在床沿坐定了,翻看起那份厚重的文件夹。
首页,是一张男女的合照,地点看起来是在某个码头,两人穿的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知青服,模样很扎眼,尤其是那女人,黑白相片都遮不住她的清冷气质。
这张合照后面还有一张小一点的照片,背景是在同一个地方,这次一起照相的有五个人,四男一女,还是那俩男女挨在一起,看来应该是公认的一对。
除了这两张照片,后面的基本都是些文件资料和剪报,内容十分庞杂,像是未经整理的考古记录,里面既有秦汉时期的史料摘记,又有民国的许多小报文摘,甚至还有不少几十年前车票船票的票根夹在里头,这里面让顾弦望最在意的是关于一支考古队的追踪报道。
说是追踪报道,其实总共也只有三张剪报,其中有两张内容还是重复的,最早的一张是《新华日报》在1982年末的新闻,宣布国家考古所要成立一支全新的海洋考古队,补充我国在海洋考古这一块的空缺。
与这条新闻类似的是同一时期,稍晚几天出来的《京城日报》,介绍的内容就更详细一点:包括由哪个领导牵头,考古所的所长如何介绍海洋考古的难度,还有介绍这次将奔赴海南的带队人又是什么头衔的大拿教授,在报道文章的最后,记着又提了一嘴这次主动请缨加入考古小队的成员都非常年轻,其中的小队长顾瑾年,更是青年才俊。
下一张剪报时间就到了1983年末,整整一年之后,在《海峡日报》里终于再次提到了这支考古小队,而且这次是喜报,报道称小队在西沙海域成功发掘出一条古代沉船,并怀疑这条沉船的年代很可能可以追溯到秦末时期。
最后的这则报道相对前面而言显得非常简短,看样子好像是被排版在犄角旮旯里凑数的一则短消息,在此之后,就再没有关于这个小队的剪报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