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汐端着汤碗,用勺子搅了搅汤,吹了吹热气。
“可是,妈妈。”她一开口,声音就开始哽咽,泪光闪闪:“我们要等爸爸回来的,你这样,爸爸回来了,会怪我的。”
景新雨的泪扑簌簌地掉落,唐景汐给她递纸巾,这次景新雨终于静静给自己擦了泪。
唐景汐给她喂汤,景新雨慢慢地吃了两口,就接到自己手中。
“端久了,手要酸的。”景新雨说。
唐景汐坐在床边,守着景新雨吃完那一碗排骨汤。
“妈妈,我们……”她语气犹豫:“要不要跟爷爷奶奶说?”
景新雨缓慢摇头,放下汤碗:“他们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怕他们急坏了身体。等等吧。”
等。
最苍白无力的一个字。
等等。
等生还是死?
唐景汐端着汤碗出了主卧,下楼时拖鞋踩在阶梯上发出清晰的闷闷的声响。
好像能有回音一般。
她站在楼梯拐弯处,望着空荡荡的客厅。
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家中死气沉沉。
以往在家里,即使没人看电视,电视也总是开着的,像一个寻常生活的背景音。
蒋阿姨可能在拖地,可能在西图澜娅餐厅择菜,可能在客厅看电视与景新雨聊天,而景新雨呢,一般在客厅看书报杂志,握着剪刀修剪盆栽,与蒋阿姨聊一些平淡的家常。
唐景汐端着汤碗回到厨房,然后坐到餐桌旁。
她认真吃饭,她自己都跟妈妈这么说的,不能让爸爸回来看到自己和妈妈瘦了,爸爸会不高兴的。
蒋阿姨本来都准备了一大堆的话劝她吃饭,可是现在看她这样安静地一声不吭吃饭,心里难受得跟什么似的。
她直抹眼泪。
老杨一向话不多,此刻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莉莉昨天劝了景新雨,却将景新雨劝得哭得更汹涌,就要肝肠寸断了。
今天她不敢再开口。
一顿饭下来,只有碗筷碰到餐盘和碗的声音。
地震的第二天晚上,唐景汐躺在床上,感觉家中更加安静了,静得仿佛窗外树枝轻摇,她能听见那微微的沙沙声。
她用被子压着脸,默默地小声呜咽。
她只有十六岁,被迫像一个大人撑起这个家,才过去仅仅一天,就感觉自己要被巨大的压力和无穷的痛苦吞噬了。
她躺在安然舒适的大床上,可她的爸爸此刻躺在何处?
被子一角被她的眼泪浸湿,她伸手扯纸巾时碰到手机,就抓到手中。
她给宋青岚打了电话,但刚想一声就慌忙挂断了——小宋叔叔同样生死未卜,她怎么还能从宋青岚身上要能量呢?
过了几秒,手机响了起来,“宋青岚”的名字在屏幕亮起。
唐景汐擦了擦泪,犹豫几秒,还是接通了。
“喂?”
一开口就露馅,浓重鼻音。
听筒里声音略微沙哑:“你今天晚上,吃的什么?”
像往常每次打电话的开头,每当宋青岚去省城时,唐景汐给她打电话的第一句总会问吃的什么。
“清炒芦笋,凉拌黄瓜,排骨汤,还有红烧肉。”唐景汐同样低声。
“嗯,要好好吃饭。”宋青岚说:“我们都要好好的,等他们回来。”
唐景汐这一晚因为这个电话,终于没有像第一夜那样失眠。
她回到学校上课,与宋青岚默契地没有跟任何人说爸爸生死未卜的事,但每天放学一回家,她第一件事就是看新闻。
新闻中关于地震的报道非常多,有不少生命的奇迹和动人事迹。
唐景汐心怀期盼,总想着,也许哪天能在新闻中看见爸爸被人救出放上担架,又或者忽然哪天门一打开,爸爸就出现在门外,跟她讲自己死里逃生的惊险。
新闻中,详细讲了救援的难度多高。
地震发生后,灾区信号全断,外界完全联系不上里面,十五名空军在视野被云雾遮掩一片模糊的情况下,抱着必死的心、带着通讯设备从五千米高空跳进灾区,才建立起信号,将灾区的情况第一时间传递出来。
他们是幸运的,但也有不幸的一卡车救援的军人,在好不容易重新开辟的狭窄山路上行进时,整个卡车连带一车的军人翻车坠落山崖。
唐景汐看这些新闻,看得动容,却又痛苦不已。
她出生时,唐信鸿早离开了部队,已经是一名商人。
她不理解爸爸对于当兵那段经历的自豪,偏偏唐信鸿谈起那段总是非常话痨,非要唐景汐听。
年幼的她哪会喜欢听这种故事,有时候着急看电视剧,心中还会隐隐不耐和着急,闹着要看电视剧不想听爸爸讲了。
景新雨在第三天,终于有精神出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