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既在灯下抿着嘴笑,歪了歪头道,“方才阿月姑姑还夸你孝心,这会子就算计到自家娘亲头上了。小心她听见了,再过来骂你一顿狠的。”
“母亲可不在意这个,”谢声惟神色如常道,“今日她帮着将你留下了,来日再同人吵架拌嘴,也多了个颇得力的帮手,岂不是两全其美?”
“是是是,谢小少爷有一千一万个道理,我是怎么都说不过的,”程既站起身来,牵着手将身旁的人也拉了起来,“快些换衣裳好赶去吃饭了,若是晚了万一夫人不肯给我留糟鹅,我只好将你丢去腌菜坛子里糟一糟下酒了。”
说着一双眼将谢声惟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翘着嘴角道,“只是阿辞瞧起来清瘦,远不似家鹅一般丰盈肥美,还是要再养些肉才好下口呢。”
第52章 故作可怜
两人收拾一番,赶到谢夫人所居院落时,天色已然擦黑了。
到了掌灯时分,院中的长廊里高高地挂起了成串的灯盏,隔着轻薄的纱笼,透出些晕黄的光来。
院中辟了花圃,围在长廊两侧,里头种了些什么却瞧不大分明,大约是些低矮的花木之类。微风泛起,程既一路行过去,只觉鼻端馨香浮动,熏然欲醉。
他先前在木樨院里头窝惯了,门都不大出,谢夫人这里更是少来。今日冷不防从这连廊里过了一遭,整个人都险些要浸进去。
他偏过头去,攀着谢声惟的手臂同人咬耳朵,“夫人这里花香未免也忒重了些,这么比着,咱们院里头那两株花树都排不上号了。”
谢声惟脚步放得缓了些,也将头凑过去,低声道,“早先就同你讲,母亲偏爱些奇花异草,香气袭人的尤其喜欢。送束木樨来,正正好能踩在她心坎上。”
话毕,想到了什么似的,低低地笑了一声,又道,“可巧了,你才送了礼来,祖母这头就上赶着为难你。”
“母亲如今便是看在你先前送的那瓶花儿的份上,也非要替你出了这个头不可。”
“果真?”程既声音微微向上挑,带了几分坏心思在里头,“那我回去,可要在那花树前好好行上一礼,谢它这回雪中送炭,伸了援手来救我。”
他说话时嘴角向上翘着,眼底映出灯盏的明光来,浅浅地铺了一层,瞳仁转了两转,活像只鬼灵精的小狐狸。
谢声惟瞧着他这般模样,只觉得牙痒痒的,牵着他的手忍不住微微使力,声音变得低沉许多,颇带了几分咬牙切齿道,“就只想着谢那花树?怎么,难不成是花树开了口,教你折下一枝来送到母亲这儿的?”
程既这厢眼瞧着把人逗得急了,心底止不住地快活,又忙笑着哄道,“是是,还要多谢谢我们出主意的谢小少爷。”
“要谢什么?叫我也听听。”
前头冷不防传来一句人声,语气森凉,直将正说话的二人唬了一跳。
程既禁不住往后退了退,将谢声惟的手臂往怀中搂紧了,再定睛看时,才看清是谢夫人正在连廊栏杆处坐着。
一路灯火晃眼,那处又刚刚好隐在阴影里,他二人说话说得入神,一时间竟也未发觉。
程既忙将手松开,正经站好,口中唤了声“娘”,便要同谢声惟一道行礼,被谢夫人摆了摆手制止住了。
谢夫人手中正端了盏白瓷汤盅,拿小银勺搅着,一双眼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才又开口道,“看着走路倒是活蹦乱跳,今日没伤着?”
谢声惟不动声色地轻轻用手肘碰了程既一下,程既会意,垂下眼,轻声道,“不曾。”
“祖母……只是叱责,倒也没让人动手。”
“是程既无用了,惹得祖母生气,若是祖母为着此事再与娘起了嫌隙,那更要是程既的不是了。”
他口中说得识礼极了,半遮半掩,头却愈发低垂下去,依着谢声惟先前教的,全心全意在人面前扮起可怜来。
谢夫人坐在暗处,眼前灯火通明,将他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下便明白过来,这是自己儿子出了主意,特意叫人往自己这里搬救兵来了。
今日铺子里的事情来的紧急,她当时便觉得蹊跷,只是无暇细思,便只得赶了回去。
直到了后半晌,院子中留守的小丫鬟匆匆赶到了铺子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同她禀报,少夫人被老夫人押去了前厅问话,秋姨娘也在堂中,闹出了挺大的动静,听着倒像是起了冲突,满府里都传开了。又说府中前后门都派了人人守着,看得极紧,自己是好不容钻了空子才跑出来报信儿的。
谢夫人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有人刻意支走了自己,好拿程既来磨刀了。
小丫鬟这边被困住,耽搁了时间,待谢夫人一路气势汹汹地赶回府时,前厅早已人去楼空了,打听之下才晓得,是自己那位宝贝儿子赶了回来,先将人护住了,一场闹剧才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