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回到了护士站,而面前正坐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白琴护士长,但却是人类样子的护士长。
和竹猗想象中一样,护士长有一双大眼睛,笑起来很温柔,因为年岁的增长,因此皮肤略微松弛,却更显出岁月的柔和来。
她不再是一副头颅断裂,血糊糊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
竹猗知道,她终于来到了梦境的核心,见到了那个做梦的人。
“护士长,好久不见。”
“是零号呀。”护士长抬起头,接过竹猗手中的圆珠笔,“谢谢你找回了我的笔,最近感觉怎么样呢?是否还有幻觉出现。”
她正在写病例档案。医院人手紧缺,因此每一份病例档案都需要经过她的手。虽然工作量增加了许多,但是护士长却不觉得疲惫,反而感觉十分的平静。
她喜欢这里的生活。
充满规律,充满熟悉,没有人会变成堕化物,因为在他们变成堕化物之前,就会进行手术,将之挽救回来。
竹猗坐在护士长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两人相识已久,却是第一次看清对方的样子。
“我已经痊愈,可以出院。哦,对了,我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名字,你可以叫我竹猗。”
护士长的笔顿了顿,很快又继续写字,“祝福你,但是外面的世界充满危险,或许医院的生活更为适合你。”
竹猗按下护士长手中的笔,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进来这个房间的吗?”
“当然是从门……”护士长的话语凝固在嘴边,她看向了一旁的门。
十分熟悉,她每天都要看成千上百遍,但是现在却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门口进来的。
好像从记忆一开始,她就一直呆在这个房间里,进行着同样的工作。
“当人做梦的时候,总是不会记得梦境的开头,而只会记住梦境的中间过程。”竹猗转动笔,让它在指尖不停地旋转,即使已经脱离了手指的掌控,笔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但是,现在,你该醒来了。”
无数的白光从紧闭的房间缝隙里涌进来,就像是一场海啸,冲垮了屋内所有的建筑物。地板在倾斜,天花板在坠落,门外还是门,层层叠叠的门。
梦境在坍塌,入口已经显现。
做梦的人醒来,噩梦副本终结。
护士长的头颅断裂,落在了她摊开的手心,流出血泪的眼睛望着破碎的一切,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在安定精神病院工作了二十年,兢兢业业,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应届毕业生一直成为资深护士长,在此期间,结婚生子离婚一人带孩子,安定精神病院承载了她一生之中大部分的时间和记忆。
但是有一天,精神病院坍塌了。
护士长站在断裂的走廊上,看见熟悉的同事和病人都变成了怪物,而竹猗站在病房门口,宣告梦境的破碎。
原来,她的所有记忆都是假的,她只是一个被投放进副本的堕化物而已,拥有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人造记忆,和一段短暂的人类生活。
竹猗是对的,疯的不是她,而是这个世界。
*
湮灭光环启动,堕化物被吞噬,少数有自保能力的堕化物选择了出逃,但是护士长留了下来。
她喜欢这个医院,也喜欢自己之前的人生,因此护士长拒绝承认这一切只是梦境。
她在副本原址上再度捏造了一个梦。
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梦。
所有的人都按照规则办事,在被噩梦值侵蚀成为堕化物之前,就会接受手术,成为副本的一部分,所以精神病院里不会再有怪物,有的只是病人。
护士长看向竹猗,笑了笑,梦境破碎也意味着她的死去,此刻,她的皮肤随着梦境一起在变得斑驳,脱落。
“恭喜你,终于通过检测出院了。我们曾经还一起期待很久,出院那一天要怎么为你庆祝。”护士长想了想,喊了零号现在的名字,“竹猗,成为人的感觉很棒吧。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一个人走了,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的。”
护士长拿起手上没有写完的病历单,在上面写上了竹猗的名字。
【安定精神病院0号病人——竹猗
治疗成功,恭喜出院】
护士长将手上的报告递给竹猗,然后又抱了抱她,“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真开心,还能再见到你。”
竹猗抬起手,试图抱住护士长,却感觉怀中的人变得越发单薄。
护士长正在变成白光,随着梦境一起坍塌。
等到竹猗抬起手,只接住了一片小小的白色光芒和落下来的病历单。
作者有话说:
“当人做梦的时候,总是不会记得梦境的开头,而只会记住梦境的中间过程。”——盗梦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