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的末尾,他说:“希望你们不要走散,也希望还能有人牵挂住她。”
这个阴雨的早晨,再将这些字迹翻出来看一看,心境别有不同,梁净词不免有点慌乱和心虚。
姜兆林的本意,是指望他能为他的女儿保留一片“纯净的读书之地”,但眼下许多的意外正在发生,统统都与他的交代背道而驰。
梁净词揉了揉眉心,走去客厅。
姜迎灯在喝牛奶,电视里放新闻。
“想吃你煮的冬瓜排骨汤。”听见梁净词过来,她昂起脑袋,说着有那么几分无理取闹的话,用这楚楚可怜的眼神又轻易博了人原谅。
“现在?”梁净词将掌心覆在她头顶,用指端替她轻轻顺了两下发梢,“我上哪儿给你做排骨汤去。”
姜迎灯不语,低头喝牛奶。
梁净词靠上沙发,说:“欠着吧。”
她腹诽,又欠,欠一堆债,都不还的。
姜迎灯闻到他身上有烟草和薄荷的混合气味,她知道他的习惯,一般抽完烟就会吃两颗薄荷糖,用近乎辛辣的甜中和掉口中那点苦涩。
梁净词坐在电视前,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忽的说了句:“怎么这么爱看新闻,总不能是为了看我吧?”
姜迎灯一紧张,绷紧神经,莫名有点情绪高昂地扬起了声音:“你怎么这么自恋?看你干什么,谁会那么傻?”
也不知道她忽然激动什么,梁净词没在意也没计较,看着迎灯的眼,想起一些旧事,给她解释说:“我只是突然想到我爷爷奶奶,之前说在电视上看过我,养成了习惯,听见外交相关的新闻,就凑过去看两眼。”
他说着,嘴角带点戏谑的笑意:“我说,我又不是领导人,天天上电视呢。您这跟守株待兔有什么区别。”
姜迎灯盯着杯子里荡漾的波纹,淡淡说:“是啊,什么人才会守株待兔?”
只有想见你却见不到的人。
她说:“笨得不得了。”
梁净词看了眼她沉默的背影,没听清她说了句什么话,他手机响了,接了之后听对方讲了漫长的一段话,最终只是凉凉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姜迎灯问他怎么回事。
梁净词挂掉电话,说:“我爸回来了。”
“回来?”她不禁问,“从哪里回来?”
这个问题,梁净词也有点难答,他低垂着眉目,撑着下颌想了半天,最终只是自嘲般扯着唇角,笑了笑说,“好问题。”
有的人没有家,终其一生在期待,寻找。而有的人眼里,家也不过是他经过的一站,偶尔回来看一看,能够供他短暂地停泊。
……
趁着这一天还有闲暇,两人去怡园逛了一圈。
迎灯带他雨中游园,湿漉漉的青砖古槐,别有情调。
凉亭里,有小摊贩在檐下卖风车,还剩最后两个,一个是七彩的色,另一个是单调的红,姜迎灯心血来潮想买一个玩玩,手将要把彩色那一只取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男孩的嚷嚷——“妈妈,还有一个彩虹的!”
她下意识缩回手,回眸看向看起来更需要玩具的小朋友和他的母亲。
往后的退去的腰却被人的手臂截住,梁净词冲着彩色风车扬了扬下巴,问:“喜欢这个?”
姜迎灯没说话,默默地看他一眼,又看向旁边已经跑过来的母亲,再看回来,用“让给他吧”的视线给他示意。
但梁净词没有对接上她的视线,只是注视着那个气势汹汹的孩子妈妈。
“哎呀,小孩想要就让给小孩吧。就一个了,”孩子妈妈冲着自家儿子说,“来,小凯,说谢谢哥哥。”
见她眼疾手快就要把风车取走,梁净词手臂轻抬,用手背将那只已经悬到风车前的手挡了回去,“买东西讲个先来后到。”
他声音淡淡的,却那么掷地有声:“我们家的小孩,也是小孩。”
梁净词说着,给老板递上纸钞,随后对姜迎灯说:“拿走吧。”
那只风车就这样归了她,一个快二十岁的“小孩”,已经不会想难不难堪,姜迎灯只觉得感动,郑重地和他说了一句:“谢谢。”
梁净词没把这小插曲当回事。
但是她低着头,意味深长地轻喃一句:“除了爸爸,不会有人比你更疼我了。 ”
他望着她沾了雨水湿气的眉眼,有好一会儿。
隔着绵延弯折的长廊,尽头是水榭高台处,有戏子在唱《牡丹亭》,很动人的一出戏,古典版人鬼情未了。歌声遥遥远远传过来,姜迎灯跟着哼了两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她的声线轻细,虽然没有那么专业,但歌声也韵味悠长。
梁净词湿了裤脚,他想擦一擦,但忘了带纸巾,便没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