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宅院,你见到了,是盘踞大片园林的纯正中式建筑风格。我爷爷却为了方便我学舞,在家里修了一间四面镜墙的舞蹈房。”
贝依的声音依然宁静得无波无澜,黎樗的手却已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
“可惜啊,我太小,不懂事。老师来,我就蹦蹦跳跳,从不肯认真压腿。后来,都没有了,到京市,妈妈让我坚持学下去,可是……我好疼啊。”
黎樗再克制不得,转身双臂将她搂紧,让她结结实实嵌入他的怀抱。
泪水冰凉,他的热度可以很快炙干。一人颤抖,那就两人相拥着分担战栗。
“对不起。”黎樗吻上她发顶。
贝依泣声一停,“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呀?”
“我听祖父讲过你爷爷的离开,也知道纷争中你们移居京市,却不曾帮助甚至过问。”
贝依嘟着嘴无语,“这不是很正常嘛?世上万事风云变幻,难道每场争斗的落难者你都要去帮?慈善家也没有这样的呀。”
听她一本正经地教育,黎樗缓缓展颜,又不禁感叹,“你父母,把你养得很好。”
“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像什么长辈发言?”贝依想到了什么,哧地笑出了不怀好意的小梨涡,“说起来,明天去宁桥见我爸妈,黎先生,紧张吗?”
贝依的父母回淮城,正是住在了宁桥的旧居,而不是市内。
黎樗错开她的目光,将小脑袋按在怀里,果然听她还在暗笑。
他长叹一口气,“贝依小朋友,不要在你男朋友心虚的时候直接讲出来,好吗?”
果不其然听到她笑声迸开清脆地像个撒欢的孩童,黎樗无奈,只得以唇封住。
清香盈室,酸甜涩苦于唇齿共渡间,悄悄溶于月色。
次日,却有丝丝微雨飘落宁桥。
洒向小桥流水,则无声汇入,或是给青石板路抹上一层深色。
他们先到了胡爷爷家的老房子,潮湿腐化的门板叩响,出来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
“请问,这里是胡良胡爷爷的家吗?我想问,他,”贝依鲜见地,启齿都有些困难。
“死了,别来找了。”男子满脸凶悍不耐。
贝君荣说的是真的。贝依身形微晃,被黎樗从后扶稳。
“我,想去拜祭胡爷爷,请问他葬在……”
“北面山头随便埋的,自己找去吧。”
贝依呼吸都染了几分焦灼,却怕是无法再从这人口中得知什么信息,只得勉强提了提唇角,“多谢。”
她转身欲走。
“等等!”中年男子突然将她叫住,他仿佛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直直盯住她的脸,“你是谁?”
黎樗凤眸微眯,将贝依揽在臂弯,隐有防备之态。
男子却毫无察觉,唯独盯着贝依,“你叫什么名字?”
“贝依。”
她并没有畏惧而拒绝回答,哪怕让胡爷爷留居老宅的一缕魂灵听见也好,她来看他了。
男子却忽然瞳孔大震,急促喘息之后竟像是如释重负,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好在因下雨而无人。
“进来说吧。”
“什么?胡爷爷他没……!”贝依几乎惊叫。
男子脸色纠结复杂,“他得了老年痴呆,说胡话。我可以带你们去看他,但可能……”
他看着贝依一条剪裁流畅面料精致的无袖小黑裙,身旁男人这身纯黑色都无端耀眼的西装,一双皮鞋仿佛精贵得在这正堂都不适合下脚,更何况那小屋……
男子摇了摇头,终究带他们去了。
映入眼帘的先是重重一头锁,小门开启之后,屋内腐朽味道直冲面门,整间屋只有一扇方窗泄进天光,却照不亮昏暗的小榻上,佝偻着的老人……
贝依惊得愣在了原地。
男子一边拾掇着零碎杂物一边念叨,“小姐也别怪我不孝,是我爹趁他最后还清醒的时候要求我把他锁起来的,对外就说他死了。”
为什么呢……
贝依怔怔地上前去,试图唤醒蜷缩的老人,“胡爷爷,我来了,我是贝依啊。”
老人却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声音很低,贝依听不清。
男子直接来将人扶起摇了两把,“老头,看谁来了?小小姐,小孙女。你大声点。”
“小孙女?”老人像是被触发了什么熟悉的信号,声音果然大了起来,“要给小孙女,留十亿,攒不够,要死了,老胡……”
轰隆!——
天边似有闷雷重震。
“你说什么?”贝依不可置信地喃喃,不觉早已滚落数行热泪。
她身形支不住地一歪,被黎樗眼疾手快抱在怀里。
“他说什么?胡爷爷……”贝依语无伦次地向黎樗投去无助的眸光,扎得他心口刺痛。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中年男子叹气,“他从发病开始,就只会说这一句胡话。他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除非你找过来。小小姐,很漂亮,嘴角有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