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滚滚的小身体,粗胖粗胖的手指,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是两颗葡萄,特别讨人喜爱,唯一令人不忍直视的是,她白嫩嫩的脸上多出了一道横跨半个额头的伤痕。
夏云扬记得,遛狗的年轻女孩曾经说过,这是婷婷在学步时摔的。
摔出了刀割的痕迹。
夏云扬和顾骁远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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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文化是我杀的。”
余勇坐在审讯室里,没有半点挣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毫无根据地认为夏云扬的出现,一定是因为掌握了所有的证据。
夏云扬没有放过他亲自给出的机会,还是那一套说辞:“讯问需要记录,请你把杀害毛文化的整个前因后果详细地说一遍。”
“六月二号那天下午,我妈带着婷婷出去乘凉,像往常一样,把婷婷放在旁边,然后去跳广场舞,但是……”余勇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酸的情绪,“但是等我妈跳完广场舞,把歌关了,才发现婷婷哭得厉害,过去一看,婷婷躺在婴儿车里,整张脸都是血。”
“我妈吓坏了,赶紧抱着婷婷跑去最近的医院,连鞋都跑掉了一只,到了才通知我和我老婆。等到我们请假赶过去的时候,医生已经给婷婷清洗干净血迹,也缝了针,却告诉我们,让我们去报警。”余勇说到这里,眼里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他说……他说婷婷不是意外受伤的,而是有人拿着刀,硬生生划破了她的额头!”
顾骁远打字的手指僵硬得厉害。
夏云扬后仰靠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出口的话依然平静,“你报警了吗?”
“没有。”余勇的眼里已经失去了光芒,“我知道是谁干的。”
“谁?”
“毛文化。”
夏云扬问:“你怎么确定是他干的?”
“因为他欠了一屁股的债,几次来找我老婆帮忙,我老婆都没给他一分钱,还把他骂跑了。临走的时候,他说过,他会让我老婆后悔的。”余勇颤抖着,“然后第二天,我女儿就出事了。”
夏云扬说:“你说的这些,仅能代表你的个人猜测。”
“不是猜测!!!”余勇怒而站起,手铐“当啷”声响,几点唾液飞奔出来,“我去了他家!我拿着刀去了他家!可我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他看到刀就把我摁下了!我是个废物!!他踩着我的头跟我说我女儿毁容了,我愤怒啊,我痛苦啊,可我还是打不过他!!警察同志,你告诉我,我们一家对外说的都是我女儿摔伤了,他要不是凶手,他怎么知道我女儿被划了一刀?!他怎么知道我女儿毁容了?!他连我妈在跳广场舞都知道!他说那歌声真的好大,他连跑都省事了,根本就没有人听见!那附近也没有监控,我报警有什么用?他会承认吗?他不会!他连孩子都不放过,他就是个畜生,他该死!!!你为什么要抓着我们不放?他对我们施暴的时候有谁帮过我们吗?你帮过吗?你们帮过吗?都没有!我杀了他,你们一个两个全蹦出来了,为什么?这世道是不是就欺负善良的人?!我们只是想要好好活着,到底又犯了什么错!!!”
吼完最后一句,余勇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深藏了许久的痛苦终于得到了宣泄,舒畅而又痛快。
顾骁远握紧了拳头,下颌线紧紧绷着,不知道为什么,头颅不受控制地低了下去,却被一只温润的手扶着下巴,一点一点地重新抬起来。
“我曾经经手的很多案件,都发生在监控死角,它们变成悬案了吗?没有。就连我的前辈们,在没有监控的年代,依然破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案件。没有监控,我们就挨家挨户地打听、调查、走访;凶手不承认,我们就想尽办法找物证、找人证,串联整个案发经过。”
夏云扬松开顾骁远的下巴,顺势向后捏了捏他紧实的后颈,“不是我们不帮你,是你放弃了报警,也放弃了相信人民警察,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还要责怪我们没有读心术,听不见你心里的声音。你想要好好活着,这并没有错,每个人都想要好好活着,错的是你选错了路,就必须要对它负责到底,否则法律将形同虚设,束缚不了你,更束缚不了别人,届时公道又在哪里?”
余勇张着嘴,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布满血丝的眼眶盈了泪水,像个丢盔弃甲的孩子,捂着脸哑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