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起码,在今日之前,一直如此!
叶轻驰见霍青鱼不语,兀自往下说道:“人活于世,安于眼前。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所认识的人,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个人了。他们相貌、性情皆与往常一样,但内在的骨子里却变成了冰冷的钢铁。它们瞒骗了所有人,假装是有血有肉的人,就这样,你还会觉得它们是人吗?”
“他们有皮相,会模仿,但就是真的人吗?那些被它们替换了的真正的人,去哪了,你可曾想过?一群钢铁骨架,连东西都算不上,却在不知不觉间替换了你身边真正的人,然后它们假装成人,堂而皇之的活在这世上。就这样,你还会觉得他们不曾害过人吗?”
叶轻驰的话骤然如雷,打落在霍青鱼的心间,惊得他无法言语,那一双眸中但还有悲伤,可那愤怒却已然被震惊所冲散。
几欲启齿,可到最后却只余下唇齿边上的颤抖。
“我自幼在诛邪司长大,我所要做的,就是在人群之中分辨出这些东西,肃清这些东西。正守本心,不为皮囊所惑,不为……虚假所惑。”
“他们会假装,会掩饰,会告诉你他们也有心,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可钢铁骨架,哪来的心?”叶轻驰说到最后,语气却在不经意间加重了,最后这一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风尘吹起,敛起了眼前的沙尘。
霍青鱼的思绪被夫子的声音给拉了回来,他看着眼前简陋的学堂,他看着远天残阳下,夫子与学生的身影重重叠叠从眼前过。
隐约间,叶轻驰说过的话再度划过霍青鱼心梢。
“人与邪之所以不同,是因为我们依仗着自身的喜怒哀乐所活,所作所为从心出发,七情六欲熨帖着温度。但邪不同,他们木讷机制,一行一为皆像是刻画好了的木偶,随着唱本台词而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物终究是物,它们模仿活人的行为再怎么相像,也终究是模仿。”
“械,终归是械,活不成人。”
叶轻驰留下了这一番话在霍青鱼的心间,他本不想去在乎的,可这些话就像是魔咒一样,此刻翻来覆去的在脑海中回旋。
霍青鱼陷入了久久的思量中,直到夫子那清朗的声音穿透迷茫,从小到大,亦复如是。
“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
夫子年迈,任教至今数十年,在这片风尘漠漠当中,日复一日的念叨着。霍青鱼恍惚觉得,他这篇《千字文》已然诵了不知多少遍、多少年!
霍青鱼豁然惊醒,才惊觉冷汗已然湿透了衣衫。
抬眼间,他意识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霍青鱼迎了上去,正好对上那道目光。但见玄机也在看着自己,亭亭而立,默然不语。
但,叶轻驰的话,犹言在耳,“与你同行的女子,行迹更为可疑。我怀疑她也是邪!不信,你或可一试。”
风遥过,霍青鱼看玄机时候的神情怔了下去。四目相望,遥遥相对,就此咫尺天涯。
风长卷,朱颜轻掩!
**作者寄语:**
第二十一章 你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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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日落下,学堂里的童子下课回家。有顽皮的弯下身去攒了一团沙,朝霍青鱼那边扔了过去。泥沙溅在霍青鱼的肩膀上,有细微沙砾悄滑进衣领中。
换做以往,霍青鱼会随手团起沙团扔回去。
但这次,他也只是用手掸了掸肩膀,看着那孩子用手咧开嘴朝他“略略略”地跑开了。
这天真无邪,半点做不得假,霍青鱼不自觉勾起了唇。
身侧,一道苍老瘦小的身影走了过来,身影正好叠住余晖,笼罩在霍青鱼的身上,霍青鱼抬首看去,脸上的笑容滞凝了一瞬。
夫子苍苍白首,映在落日的余晖下,竟也履上了一层金光的感觉。
“霍青鱼,叫你找小小酥他们,怎么样了,回头莫要忘了叫他们回来上课,明日课考可别偷懒。”夫子说着,霍青鱼站在那里并没有答话,眼里的眸光不经意的动了一下,稍纵即逝。
旋即,夫子看了看身后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尽早回去吧,省的回头你娘又要来找老夫帮忙教训你。你这孩子,从小调皮。”
夫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负在身后,摇着头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
两人对话,霍青鱼从始至终没有开口,就仿佛夫子在对空气说话似的。霍青鱼看着夫子的背影,犹豫着将自己袖间的一小方棱镜揣了揣。
最终他咬了咬牙,唤了一句,“夫子等等。”追了上去。
夫子回头。
霍青鱼沉吟了下,谎言道:“我寻了许久,也下了悬崖,在祭祀台也遍寻不见孩子的下落,只是见那里杂乱一堆钢铁,明日我再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