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天使,乃是传达上阳京畿里皇帝的旨意而来,从村民的恭贺声中,大概知道了上阳京畿里有位小皇帝登基了,大赦天下,还不忘赏赐世代守护在皇陵的兄弟血脉。
村民们久居贫苦之地,忽然得了这么多赏赐,自然乐开了花。什么上阳京畿,什么皇帝,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遥远不可及的。
但在这一刻,寇天官忽然觉得自己居然明白了李瑶之平时的苦郁。
李瑶之常说同为天家血脉,凭什么他天生就得替皇家守在这么一个贫苦之地,凭什么其他兄弟就能在上阳京畿主宰江山?
特别是,新皇乃是个三岁小儿!
寇天官想到李瑶之,心里难过了好一阵。正好村里二蛋拎着赏赐走来,在转过墙角的时候,恰好被的寇天官一抓。
二蛋吓得正想大叫,却被寇天官捂住了嘴。
二蛋虽然胆小,但好歹从小也是和寇天官玩到大的,自然也咽下了声音,挣开寇天官的手,“天官,你怎么跑出来了,当心村长鞭你。”
“二蛋,少主呢?”寇天官这会急于找到李瑶之,一来是由少主帮自己解释家里械人的事,二来是霍小翎去追那个红衣女子。
这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霍翎到现在都还没个消息,寇天官的心里担心。
然而,二蛋指了指村外北边的方向,“少少少主带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女人回来,接了圣旨之后就跑了。”
好漂亮的女人!
寇天官想,定然是那架叫做“玄机”的械人罢,他也不见怪了,放开二蛋就往马厩那边去,偷偷牵了匹马从村后头走了。
剩下二蛋在那里啃着上阳京畿的人带来的糕点,还在那兀自喃喃道:“真的可漂亮可漂亮了!”
寇天官出了村子,本来想去追李瑶之的,但转念一想,找李瑶之随时都可以,但现在霍翎一直没回来,怕不会出什么事了。
于是,寇天官调转马头,重新往那日红崖的方向跑去。
那个红衣女子想来就是去找她兄长的,她兄长又被寇天官给弄下山崖了,她所能找的去处,只有红崖一地。
与寇天官背道而驰的北边方向,北边,那是不荒山界碑的方向!
此时,两匹骏马疾驰,一前一后,正快速往界碑方向奔跑而去。
策马在前面的是李瑶之,在她身后那匹马显然追得很吃力,上面则是宣姬红衣翩然,飞起的马蹄跨过下头离离青黄草色。
宣姬不善马术,飞马追上的时候,衣发都显得凌乱不堪。
李瑶之带她回到村子里,接了一道圣旨,而后便不由分说地策马朝这个方向跑了,宣姬也不明白,他怎么了?
只有李瑶之自己心里清楚,他不甘心,他自问文韬武略,为什么就非得守在这片赤地上。他拿着圣旨,憋着一股气朝着界碑的方向跑。
远远地,远天红日衔着风沙吹过,吹低了周遭的长草,露出边界处那块高耸的石碑,谁也不知道这块石碑立在这里多少年了。只知道,生长在这里的人,世世代代跨不过这道碑。
岁月压不倒这块界碑,底下驮着碑的老龟早被枯草湮没得看不见了。
只有那顶天立地于前的界碑上,镌着“不荒山地界”几个大字,风吹日晒,千年如是。
李瑶之不顾一切的往前冲,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冲过这道界碑,无论如何也要冲到上阳京畿,看看他到底哪点不如那个此时坐在高位上的三岁小儿。
铁铸的蹄儿没土成印,革履的鞍马疾驰如风,跨过远天的沙与尘,跃过茫茫的碑和文。
在这一刻,飞马纵身而起,一声啸冲九天,响彻云霄。
然而,也在这一刻,马上的李瑶之“哇”的一口鲜血忽然从口里迸出,往马头前方喷了出去。鲜血洋洒了漫天,落在枯草上,点点血,似锦绣点缀其间。
李瑶之也在这一刻从鞍马上滚落了下来,没在荒草间。
身后,宣姬追上来的马也稍稍停了下来,她落马寻找,步履却不疾不徐,不慌不忙。当拨开半人高的荒草时,她看到李瑶之平躺在荒草上的时候,微微一怔。
神色如死,形同缟素!
但让宣姬一怔的,却是李瑶之外表的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李瑶之整个人,就宛如裂开的大理石,以眉心为点,往脸颊两边扩散龟裂,斑驳着的裂缝,有滴滴鲜血从那裂缝中挤出来,沾染得那伤口也泛着隐隐的黑。
从脸颊往下,再从颈部往下蜿蜒到胸口……按照这么下去,裂痕漫布全身,最后爆裂而亡。
“为什么,会这样?”宣姬蹲身下去,用掌心慢慢地捂着他的伤口,但因为伤口太广,宣姬捂也捂不住。
李瑶之如似绝望似的,一双眼瞪得直直地,望着苍穹,望着苍穹之上。